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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现在几月了?”

望着窗外景色,叶松柏开口问道。

“四月初。”

“哦,都这么久了,外面雪化了吧?”叶松柏问道。

“差不多,叶老您是想看雪吗?”

“那倒不是,既然雪化了,我想出去走走,轮椅还在吗?”

“诶,医生说……”

“好了,别总医生说医生说,我的身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叶松柏看起来兴致勃勃,招呼着小柔把轮椅抬来,然后晃晃悠悠,被搀扶到轮椅上。

“这样吧,你带我去天台顶,让我看看风景,看一会咱们就回来,不要告诉别人。”

您是前北都司主。

这附近八百个监控,能瞒过谁啊。

许柔无奈一笑,见拗不过对方,只好把叶司主固定好,顺便盖上一条薄毯子,搭配上释放温度的禁物小暖炉,保证老爷子不会被寒风吹垮。

推起轮椅,二人朝天台走去。

本就是最顶层,没有耗费多长时间,许柔将叶司主推到了天台边,可惜围栏太高,视线被遮挡大半。

“上去上去。”

叶松柏指了指边缘平台。

“啊?”

“没事的,平台很宽阔,我不乱动,再加上有你在,不会有事。”

“叶老,这真的不行……”

“没问题的,我都多久没出来了,每天只能在房间透过小窗子看外界,我苦命啊……”

这老头子。

许柔越发无奈,回过头,看着数名紧张兮兮的巡夜人,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老头,她稍加犹豫,将对方抬了上去。

“这下,视线才开阔嘛。”

叶松柏十分满意。

正是午后阳光,太阳高悬半空,冬日暖阳照耀在身上,引得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那边是东城区?”叶松柏指着一个方向问道。

“是的。”

“北都最开始兴建的区域,老城区多,不过也保留了很多传统手艺,里面很多小吃味道都不错。”

叶松柏目光闪烁着回忆,“我的家乡,长青聚集地,曾经南方一座二级聚集地。”

“那里的城东种了很多松柏,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恰逢我出生那天,天降鹅毛大雪,我父亲说:瞧这大雪落松柏,松柏挺又直,小家伙以后就叫叶松柏吧。”

许柔没再接话,静静聆听老人诉说。

一同跟上来的众护卫同样如此,远处看着,默默听着。

——

“那要追溯到数十年前了。”

“南方还未陷落,天空尚能看到真正的太阳。”

“虽遭逢大灾变,人们依旧乐观无比。”

“大家都坚信随着超凡道路发展,科技水平进步,能够击溃这群深渊入侵者。”

“直到我15岁那年,太阳坠落,五阶特殊种现世,整个南方乱作一团。”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场景: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傍晚,大人们下班,孩子们放学,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然后,天空毫无征兆的黑暗下来。”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抬头看向天空,汽车碰撞声、人群惊呼声、奔跑推搡声……各种纷乱声音交织在一起,所有人腿都在打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很快聚集地开启紧急灯源,家家户户亮起灯光,这才不至于完全失控。”

“如果忽略掉现场的一片狼藉,一切似乎和正常的夜晚没什么两样。”

“只是大家都明白,突然的天黑绝非正常事件。”

“聚集地通知全体居民,若无急事不得外出,巡夜司会定时发放物资,请大家保持冷静。”

“四十八个小时过去,天空依旧没有亮起。”

“而我们却得到了来自北都的指示:所有居民收拾行李,在巡夜司护送下,向北方迁移。”

“于是,史无前例的大迁移开始了。”

一时间,天台上显的静悄悄。

许柔站在老人身侧,随着他目光一同向远方眺望,似乎同样逆流时间,看到了那段场景。

“我父母皆为巡夜人,他们自然参与到护送民众的任务中。”

“大迁移来的何其突然,万幸,经历过一场场危机,那个时代的人们总是做好应急准备,并没有浪费太长时间,浩浩荡荡的迁移开始。”

“野外没有灯光,巡夜人们手持火炬排成长龙。”

“满是异种的野外,时不时能听到吼叫声靠近,每当某个位置灯火暗下去,我们就知道,是有巡夜人离队前去击杀异种。”

“紧接着后续巡夜人补上来,可我们也不知道,离队的巡夜人是否回来了。”

“若有强大异种突袭而来,将队伍冲散,那么巡夜人就一拥而上,围攻异种。”

“那漫山遍野的火光,回想起来,只觉得是茫茫黑夜中唯一的温暖。”

“……”

“……”

“后来,我进入北都学府,有幸成为苏先生学生,接受他教导,再之后毕业,进入巡夜司,从基础巡夜人开始,一步步走到战将。”

“红枫战役中,我们死了太多太多的人,紧接着之后第一次神眷降临,让大周深深意识到自己不足。”

“北都司主在神眷一战中身受重伤,经苏先生推举,我成功担任北都司主一职。”

“十年时间,勉强算是风平浪静,就是没想到临着大灾变百年这个时间点,种种事件令人应接不暇。”

“年轻时候不信命,后来年纪大了,我反而越发信这些东西。”

“我经常会祈祷,能否给大周一个圆满的结局,至少不要再这般多灾多难。”

“就让我再多看大周几眼,再让我感受一下这满是疮痍与鲜血的土地,以及人们迎着逆流发出的呐喊。”

天台的风比较大。

吹动着叶松柏那苍苍白发,却抹不平他干枯脸上的皱纹。

许柔时常觉得老一辈人们面上的纹理,像是这片土地上的纵横沟壑。

饱经风吹雨打的同时,又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回首这数十年,我似乎没有什么太过优异的战绩,无非是按部就班的走,小心翼翼的活。”

“自我担任司主以来,我最大愿望就是一定要延续大周,先辈们的努力,不能在我手里折了。”

“身为战将,我没有魏山河,李洵光那般魄力。”

“身为司主,我没有苏先生那般卓越的布局能力。”

“如此想来,真的有些惭愧。”

“你说,我算是一个合格的司主吗。”

他轻轻的问道,怔怔望向远方。

这一场低声诉说,已是令日头偏西,从晌午时刻,畅谈至黄昏时分。

许柔沉默良久,目光下移,看向那人来人往的街道。

“叶老您看,街道上的雪都化了,春天已经来了。”

叶松柏笑容温和,昏黄日光落在身上,带来的惬意感愈加让人睁不开眼。

他深深吸上几口气。

恍惚之际,

他似乎闻到了巷口飘出的饭菜香味,闻到了教室课堂的书本墨香,闻到了城东区,那片大雪过后,总是散发出奇特香味的松柏。

那是什么松柏,什么味道。

他依旧不知道。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叶松柏呼吸放缓,眼皮沉沉合上。

“是的,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