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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智的执拗早在杨景预料之中,未有丝毫意外的他只是离开前让杨宸跪到了杨智身边,让兄弟俩一道跪在甘露殿外,叹了口气:“莫忘今日事,我杨家父子离心,手足相残的事,够多了”

说罢,缓缓领了身后的一众内宦去往长阳门,百官冒雨跪在长阳门外求见天子,他不得不见,也不得不给这些因为自己才敢跪在长阳门外的群臣一个交代,雨势不急不缓,一个瘦瘦高高的内宦为杨景撑伞,另有几人用力抬着,方才让御辇未曾落地。

“陛下驾到!”

大宁的群臣已经太久未曾见到杨景,也自然太久太久不曾听到这一声:“陛下驾到”,当他们在雨中大哭着向杨景行礼后,便忙不迭的开始指责起了今日太子滥施刑罚,廷杖打死祝郅之事,没有人敢明着忤逆杨智,忤逆大宁来时的天子,但杨景尚在,他们便会奋不顾己的向杨智证明,廷杖御史言官,是千古罪过。

杨景已经老了,比他自己预料中苍老的更快了一些,这些时日绝非他对国事有心懈怠,而确乎是心力不济,他所能做的事不多,有心废后,那便得废储,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何况此刻的他,已经废不了宇文云。所以才会打发陈和将姜韵领去了横岭关,才会将赵祁收入天牢,杨宸打发去了桥山。

“今日的事,朕已知晓,楚王忠心国事,私见辽逆不过是诈降之策,楚王有功,绝非篡逆之人,朕意已决,晋楚王为骠骑大将军,领五军都督府之事”

杨景的话在众人听起来简直堪比一声惊雷,明明是杨景因为不满楚王才赶楚王离开了长安,以身犯险去了辽军大营,又让杨泰领走了楚王兵马,让楚王落得一个送逆贼灵柩往阳陵桥山的下场。明明扳倒楚王是天子之意,怎么这一刻,反倒要重新重用楚王。

“陛下啊!陛下啊!”礼部右侍郎蓝愈已是年过花甲,此刻跪着扑向了杨景的御辇,满头白发在雨中甚是可怜,被羽林卫拦住后惊呼道:“陛下,便是楚王无过,那今日祝郅何罪?竟落得廷杖打死的下场?若是如此,国朝他日可还有敢直言犯谏之士?陛下!不施廷杖,不杀直言犯谏者是您的天子一诺啊!”

杨景默默的看着蓝愈在那儿挣扎,他知道,蓝愈非是与杨宸过不去,而是想让杨智认错,见杨景不曾说话,蓝愈开始威胁起来:“若是陛下今日不给老臣一个说法,老臣今日便辞官回乡”

“轰隆!”霹雳声过,雨中的众人皆是颤颤巍巍。

“祝郅狂悖,其言可杀,其心可诛”天子一言,彻底将此事盖棺定论,见百官无人应声,杨景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朕老了,见不得这些,诸位爱卿,今日要见朕,可还有话?”

“陛下!祝郅何罪?”蓝愈也较真了起来,明知祝郅无罪的杨景只是避开了蓝愈的逼问,挥了挥手,在众人簇拥之中离开了长阳门,任凭蓝愈如何在身后呐喊也再未回头。来长阳门,只是杨景给求见天子的规矩的一个答复,而绝非给他们一个交代,杨智今日这番出其不意的举动,逼得杨景不得不将王太岳的密奏早早地搬了出来。

闷雷滚滚,大宁的朝堂就此变天,太子和楚王皆跪在了甘露殿,永文帝杨景却去了太庙,而早已拟好的圣诏在此刻传到了皇城内外:

“中书省知事李春芳,贬出长安,为江南道巡守”

“户部尚书李德裕,贬出长安,为北宁卫巡守”

“兵部尚书杭安,贬出长安,为抚西卫巡守”

从内阁开始,杨景的圣诏将一个又一个百官心中的能臣干吏赶出了长安城,尽管今日李春芳还有李德裕乃至杭安都未曾得罪杨智,但杨景的圣诏就正是在此时众人的不解之中广诏天下,唯一的解释只有这三人,在朝中并非明面上是太子一党。杨景只是任由内阁乃至六部如此空缺下去,谁人填补,他无心过问。

甘露殿里,宇文云和姜筠儿被杨景派人传话送回了长宁殿和东宫,两人离开时都不约而同的看到了杨智与杨宸并排跪在甘露殿外的场面。临别之际,宇文云还不忘告诉杨智自他回京,还不曾往长宁殿请安。

宇文云离开时还先后为杨智与杨宸擦了擦脸,而姜筠儿也面对杨宸莫名的生了一份愧疚,不敢直视。

身子骨弱的杨智很快跪得颤颤巍巍,想要讨好他的太监为两人取来的垫子也被杨智扔得老远,几次将要跌倒时都是杨宸一把将他拉住。而每每这时,杨智只是扭头对许久不曾相见的杨智笑道:“被罚少了,跪的功夫不如你”

“皇兄,廷杖便是了,何苦取了他的性命”

“不杀个人,每日都要在朝上说彻查你,哪里是想查你,分明是指着削藩,如今之际,哪里是削藩的时机”

杨智在杨宸跟前丝毫未曾遮掩自己的削藩之心,没有天子愿意被藩王掣肘,如今的几个掌兵藩王都是天子的儿子,既是君,又是父,根基不牢,如何敢罔顾天命。可日后是天子的手足兄弟,千秋万代,总有情分被消磨殆尽的那日,杨智不可能不防。

“削藩便削藩,从楚藩头上削着来,也无妨的”

两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等到天色将晚,杨智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站不住时,陈振才过来宣命:“太子殿下,楚王爷,陛下有诏,请往太庙面圣”

“太庙?”兄弟俩人都有些困惑,不知长阳门的百官是否还跪着要一个说法,也不知玄武门外为今日的事闹成了什么样子,突然要两人去太庙,有些不懂。

杨宸扶起了杨智,尽管都是两腿酸麻,可杨宸被罚得多些,身子骨也硬朗一分,就这般一瘸一拐的坐上车驾赶去太庙,而此刻的太庙之中,杨景早已草拟了罪己诏,两藩谋逆,北伐无功,死伤百姓无数,总该是要个交代的。

无独有偶,杨景还让杨宁将杨瞻也带到了太庙之中,杨瞻虽年幼,可在来时听杨宁说了入太庙的规矩后也无比认真的跪在杨景身后,他看着悬挂在正中的那幅有些泛黄的画像,画中不怒自威的那个人,总让他有些害怕,又让他止不住好奇的想要多忘几眼。

经过战场杀伐历练的杨宁和从前判若两人,宫人们也感觉如今的九皇子少了许多可爱,多了一份稳重。

“主子,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到了”

“领进来”

杨景睁开了双眼,抬头看着画中那个直到将死之死才将奉天殿遗诏改了名字的人,心中所言,他已经在刚刚默默在心中说尽,他恍惚间明白了,为何先帝最害怕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

杨智走在最前头,杨宸紧跟在后,向杨景行礼后也按着规矩为先帝和列祖列宗敬香,兄弟三人还有孙辈的杨瞻搭着耳朵听着杨景默默念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杨景,今率我儿杨智,杨宸,杨宁,皇孙杨瞻叩见列祖列宗!”杨景埋头磕下,几人在身后也一道叩首,站在几人左面的内宦取来了杨景的罪己诏,当着几人还有这太庙正殿之中的杨家先祖灵位与画像一字不落的念完。

其中迟来的父子情分之言让杨宁第一个哭了出来,战场杀伐,兄弟相残,何其悲哀,杨智似乎猜到了杨景为何今日要将他们喊到太庙来,并未作声,回头看着不懂规矩只知道将头磕在垫子上的杨瞻,也有些心疼,四五岁的年纪,从前也是无忧无虑的辽世子,如今连抬头也不敢了。

“把酒取来”

内宦领命而去,取来了酒,也取来了一把短剑,等杨景抽出短剑要在自己手上划开一道口子时,杨智兄弟三人方才跪着劝道:“父皇!恐伤龙体啊”

杨景没有作声,亲自取刀在左手划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顺流而下落入内宦跪着双手抱着的御酒坛中,一个接一个,直到杨瞻这儿,杨景还是没有罢休:“祖宗灵前,做不得假”

杨宁只好出手劝道:“瞻儿乖,不疼的”

杨瞻倒是有模有样的伸出了鲜嫩的左手,放到了杨宁血迹未干的短刀前,刀过血出,杨瞻再也没能忍住,疼得哭出了声来。

御酒坛中,父子孙三代人的血一道溶进了酒里,又被缓缓倒在了碗中,杨景此时亲自起身奉了三碗酒摆在了杨家列祖列宗的灵牌前,又一碗一碗的倒在了杨智,杨宸,杨宁还有杨瞻双手奉上的碗中。

“今日在列祖列宗灵前,朕要你们立誓,今日之后,手上不可再染我杨家人的血,有违此誓,天怒人怨,命数难久,人神共诛,不可入太庙!”

杨智既是兄长,第一个奉着酒喊道:“臣杨智于列祖列宗前立誓,今日之后,不使杨家一人因臣而死,有违此誓,天怒人怨,命数难久,人神共诛,不得入太庙!”说完,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等杨景移步走到杨宸跟前时,杨景还多说了一句:“太子爷立了誓,你们兄弟几人,也就性命无忧了,老四和老六不在,他们的这碗酒,你代他们一道饮下!”

“儿臣遵旨”

“臣杨宸于祖宗灵前立誓,今日之后,不使杨家一人因臣而死,有违此誓,天怒人怨,命数难久,人神共诛,不得入太庙!”

杨宸连饮三碗,也算是为远在漠北的杨威,和东南海上的杨洛立了誓言,而杨宁身前,杨景没说什么,只是叹道:“福禄儿,好为之”

只有哭泣不止的杨瞻跟前时,杨景才缓缓弯下腰,为杨瞻擦了眼泪,可擦去了哭花的脸上泪水,这张脸又不免让人想到杨复远,杨景再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从未想过要了杨复远的命,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伤悲苦恨,唯他一人知晓。

“瞻儿年幼,非篡逆之子,你们兄弟三人,可有人愿护他此生平安,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杨智第一个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愿许瞻儿此生平安,衣食无忧”杨景却并不满意:“长安城里,腥风血雨太多,朕意本让他袭辽王爵位,可年纪太小,只恐为奸人所害,老七老九,你们可有意领走瞻儿,视如己出?待来日加冠,再封为北宁郡王,看守祖宗陵寝之地”

“父皇”杨宸此时才开口说道:“九弟不曾就藩,也不曾大婚,瞻儿交与儿臣教养,最为妥当,此也是三哥遗愿,望父皇成全!”

杨宸叩首下去,他本想是过几日入宫请安时说出此请命之言,并未想过是在太庙之中,有了这番托付之情,杨瞻一边啜泣着一边被杨景牵了起来,牵到杨智身前后听杨景说道:“瞻儿,跪下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瞻儿给太子殿下请安,呜,呜”杨瞻此刻像个人偶一样被杨景牵着走,又牵到杨宸身前后继续叩首道:“瞻儿,给七皇叔请安”

杨景饮完了杨瞻碗中的酒,一口饮下,呛得他连连咳嗽,可为了给杨瞻一条活路,他所能做的,唯有如此。

“等打完仗,宇文恭封康国公,享北宁食邑万户,建府北宁,皇九子杨宁封蜀王,宇文恭之女宇文若贤良淑德,可为蜀王妃,剑南道宇文恭旧部交蜀王节制,带回剑南道,听候朝廷号令,等朕将宇文恭请进了长安,这诏命,便由你来写吧”

杨景在杨智身边说完,杨智面色沉寂的应道:“儿臣遵命”杨宁的命运也在一句话之后被决定,他没有太多的惊喜,也没有太多的抗拒,只是规规矩矩的领旨谢恩。

剑南道的兵马自然不会是他一人的,而从未见过的宇文若无论是否真的贤良淑德,都一定是蜀王妃,杨宁从不会在自己不能决定的事上犹豫,他知道规矩,也知道如何护住自己。

交代完了杨瞻与杨宁的事,杨景忽而转过头来问道:“楚王妃腹中之子,可想好名字?”

“回父皇,若是男儿,便取湛字,若为女子,并未想过”

“朕前夜梦过,你母后说是男儿,取哪一个湛字?”

“湛湛露斯,忠湛湛而愿进兮的湛字”

“好,好,好”杨景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来了一句:“扬子曰‘湛,安也’朕盼着日后我大宁还有一位可安定家国的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