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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本是没有声响的,穿过了皇城八王府的巷道院墙后才呼呼作响,楚王府的仆役们一个个神色都有些难看,这过去的一个日夜,可是有太多人来了楚王府,京中被围城日久,王府里的开支用度都削了又削,唯恐怠慢了礼数。

许多婢女一面愁眉苦脸的说道:“唉,又要下雨了”卷起帘帐,一面又在私下里议论了在楚王那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的年轻谋士,年纪轻轻,就能为楚王出谋划策,传言前日的那场大胜,就是靠着这谋士的神机妙算才赶跑了叛军。

京中楚王府虽与南疆那座王府如出一辙,但春熙院中的陈设布局显然没有定南卫的王府考究雅致,诸多华而不实的摆设放在宇文雪眼中只会显得俗气待不过一个时辰,帘帐之内,杨宸面色苍白,脸上的伤痕和淤青占了半边脸颊,英武俊美的脸也因此被折去了七八分光彩。杨宸身边是整整齐齐的被褥,整个屋子里异香扑鼻。

从辽王败退到他们入城已经快一日,除了杨宸迷迷糊糊的说了些什么外,赵祁没能从杨宸这儿等来一个字,今日说是圣上御驾亲临探视,即将入夜也未曾听到消息,赵祁想来许是知道杨宸未醒,所以未能成行。

前夜的大雨之中,长安城外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打仗,楚军将半数辽军和败退的北奴骑军引诱离营厮杀正酣时,洪海的长雷营拿着杨宸的王旗杀入乱军之中,赵祁派人告诉三军:“辽王已死,大宁当兴!”

恰巧一时半会儿没能见到杨复远反倒是见到了楚王的大旗,北奴人心溃散,连累着辽军也落了下风,难舍难分之间,曹虎奉杨泰军令率军出城驰援楚军,此之为一胜;辽军溃退,杨泰又令九门大开,长安兵马齐出将向北溃逃的辽军拦腰斩断,此之为二胜。一路追杀,未见辽王踪迹的辽军大乱,死伤甚重,向北溃逃之际被杨泰紧追不舍逼入了陈桥镇外的荡山之中,陈桥兵马在上官举亲率之下,当初了三万辽军攻城呢之势,为免腹背受敌,大败之中的杨复远领军三万躲进了陈桥镇外的燕子山中。

长安之乱就此而解,湘王杨恒与楚王杨宸一前一后入京,两人各部兵马也统统交由了杨泰节制。

“咳咳咳”眉头紧皱了几下后,杨宸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吓得赵祁急忙起身取来了水盆,前一夜宫中太医为杨宸诊治的场面赵祁都不忍再回想,堂堂楚王殿下,身上精锐多了三四处剑伤,呕血不止。

杨宸将今日午后喝下的汤药吐得一干二净,等他发现自己已经住进了春熙院时,颇为无奈的抓住了赵祁的衣角问道:“赢了?”

“若是王爷输了,早已去见了阎王”率军入京快有半年,在赵祁这里,杨宸已经有两次险些丢了性命。

杨宸推开了赵祁:“赢了好,赢了好”

“王爷不想知道眼下情形如何?”赵祁有些意外,杨宸知道赢了便这般躺了过去,似乎并不关心长安城内外的情形。

“饿了,去让厨房给本王烧几个菜来,军中饭菜粗陋不堪,本王早受够了”明明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像是锥心之痛,杨宸却故作轻松地躺着装作无事人一般。便听到替他将秽物取到殿外的赵祁对奴婢说道:

“去告诉宫里,楚王殿下醒了,再去厨房,便说王爷饿了,让他们速速送些吃食过来”

“诺”

奴婢奉命转身离去之际,赵祁又提醒了一句:“太医说了,王爷这些时日不宜吃荤腥,还是素些好”

“奴婢遵命”

未出赵祁所料,听见了一切的杨宸脸上全是埋怨的神情,他只得双手一摊故作正经的说道:“本就是太医说的,王爷可别怪我赵某多事”不愿再躺的杨宸费力地起了身,向殿外吩咐道:“来人啊,伺候本王更衣!”

他可太久没有过这种从前万般嫌弃,前拥后呼时时刻刻都有二十几人在周遭伺候的日子了,赵祁站在那里也被他一阵呵斥:“赵大人,本王更衣你也要看啊?去殿外候着吧,正当本王吃素的了?”

恐怕也只有赵祁愿意在此刻陪杨宸玩笑了,还是那番正经的模样,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行礼告退:“臣遵命,臣在殿外候着王爷”

一刻之后,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祥云墨鹤袍的杨宸走了出来,和杨复远的一架让他如今走得谨慎了一些,唯恐迈大了步子疼得叫出声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色,还有殿外呼呼作响的秋风,杨宸没由来的感慨道:“长安就是这样,一入了秋,总是这般下雨”

“下雨才是天助朝廷”赵祁起身站到杨宸身后说道:“辽军溃败,已被上将军围在了燕子山中,无衣无食,这雨多下一日,辽王便早败一日”

“你和本王说说,怎么回事”

赵祁便一五一十的将杨宸和杨复远交手之时,两军交战情形,还有北奴人因为一句:“辽王已死,大宁当兴”的话自乱阵脚,最先溃逃让洪海钻了空子猛攻辽军后方,又得曹虎助阵从而大胜的事说了出来,又绘声绘色的说了杨泰是如何看准时机开九门率军出城,分作三路截杀往北溃逃的辽军。最后便将朝廷诏命,上将军杨泰节制各路兵马率军击溃贼逆的话也说了出来。

听完赵祁之言,杨宸嘴角抹过一丝暗喜,心想这般说来,自己便算不得是平乱的头功,日后也好全身而退,可还未等他暗喜太久,赵祁就面露难色的说道:“王爷,此战,倒是还有几件事想和王爷说说”

“说吧,本王如今也砍不了你的头了”

赵祁当即请罪道:“北奴人列阵之时,臣见湘王有逃脱之意,无礼于湘王逼他出战,后又不见安彬、萧玄所率兵马,又激怒湘王,致使湘王亲自入阵鼓舞士气,后,后湘王身中两箭,如今还在宫中调养,不知生死”

“你!”杨宸猛的拂袖,没吓着赵祁反倒是把自己给弄疼一些,他指着赵祁说道:“皇叔历来不喜这些沙场之事,你让皇叔冲锋陷阵,这不是让他去送死么?若是皇叔有个三长两短,本王,本王”

话说到此处,杨宸又不知到底该如何责罚赵祁,听到赵祁明知自己不会罚他还要请罪的样子,怒意横生的杨宸只能踏出一步看着殿外开始下起的小雨说道:“算了,还有呢”

“此战我军今日已知伤者一万一千余,战死者八千六百六十一,辽军不知其数”

“都到了今日,死一万人和死百万人,又有什么差别”杨宸泛起了一阵心疼,倒不是为自己的三万精锐经此一役也近乎全军覆没,而是为这数万条人命,征讨东都贼逆,淞山遇伏大败,长安城外面对辽军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这些人,本可都活下来的。

扶着殿门才站稳的杨宸又问道:“对了,罗义呢?本王记得他为本王拦住了追兵”

“罗义不知为王爷拦住了追兵,辽王要杀了殿下时,正是罗义赶到,从辽王剑下救出了王爷”赵祁说完,转口说道:“殿下积了善缘,当初在东羌收了阿图这么个好孩子,护卫王爷的骠骑说,阿图拼死拦住了辽王,没了气力在地上都用嘴生生从辽王腿上咬下了一块肉,牙上边牙都被辽王踢掉了几颗”

“留住命便好,留住命便好”不知为何,杨宸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在南疆还是荒废了一身武艺,打不过杨复远,连累了这么些人。

“可是”赵祁有些为难,见杨宸忧伤的神情,还是说了出来:“可是一只手被辽王废了,宫中太医来看过了,接不回去,高热不退,若是不将碎骨给取来,只怕连命都保不住。王爷没醒,罗义是他师父,就听了罗义的”

杨宸转身大怒道:“你们!你们!阿图才这么小啊?你们!你们怎么忍心?”

“王爷,实在是毫无办法了,毫无办法了”赵祁急忙上前扶着动怒的杨宸,杨宸却是一滴热泪流下:“阿图的年纪,本该在书堂读书,都怪本王说什么让他去罗义身边学些活命的本事,活命的本事没学到,倒是差点把命丢了”

回到长安的第一顿饭菜,一点也不合胃口,杨宸还没吃几口,就跑到了阿图的房里,面色紫青的阿图躺在榻上,额头还滚着硕大的汗珠,烧糊涂时一直在喊:“姐姐”,等杨宸来时也不例外。

“喊了多久了?”

“没事就喊着,醒来发现手用不了,哭了一夜,哭累了就又睡了”

杨宸毫无避讳的把手摸到了阿图头上,替他擦了擦汗,阿图的胡话倒的确是让他记起那个廓部的女子还被自己关在海州城外,只要东羌王府一日没有诚心诚意的归顺,那这个女子便一日不得安生,还是关起来好些。

“阿图是个好孩子,命苦,在东羌城外遇到本王,算是他的劫数”

“王爷万不可这么做想,若是没有王爷,阿图只怕早已饿死在东羌城外,孤苦无依早早投了东羌军中,做个无名之鬼,如今救了王爷有功,起码一世安稳”赵祁的解释在杨宸这里像个笑话,杨宸忧伤的叹道:“一世安稳?本王连自己可否一世安稳都不知道,哪里能许他一世安稳”

还没来得及多说,陈和便来了楚王府,从杨宸入京,陈和来了三次,一次带了太医和羽林卫,将楚王府里里外外围住,一次是前来探问杨宸安危,又让赵祁将城外一战的先后写成折子送进了大内,还逼问了楚王为何与辽王夜会,又是如何突然向辽军发难逼得朝廷也不得不派兵出城迎敌。

匆匆赶往承运殿的杨宸见着了被雨水打湿的陈和,还未开口,陈和就率先说道:“圣上口谕,楚王接旨”

不知所措的杨宸又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迎道:“儿臣接旨”

“圣上口谕,贼逆之首今日上表请降,请朝廷遣使燕子山一会,楚王既已在城外会过贼首,自是旧相识,便请楚王为使,往燕子山受贼请降吧”

杨宸一脸错愕的看着陈和,有些不敢置信,本以为陈和是来替宫中问自己安危如何,可却是让自己去燕子山受降,还明里暗里都讽刺了一番他与杨复远夜会之事。

陈和见状,笑盈盈地问道:“怎么,楚王殿下既然醒了,自当为国尽忠不是,为何还不接旨啊”

见杨宸正要俯身接着,跪在杨宸身后的赵祁说道:“陈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臣昨日已将楚王殿下是为诈降安抚贼逆的事说与了陈公公,请陈公公转奏陛下,绝非要与贼同流,为何要楚王去受降啊?贼逆刚刚败于楚王殿下之手,此时让楚王殿下去受降,岂不是盼着楚王死于贼人之手么?”

“大胆!”陈和怒喝一声:“官居何位,竟敢如此胡言乱语?此乃圣上口谕,怎容你在此放肆!来人!”

陈和所有似乎早有准备的锦衣卫闯了进来,在陈和身后请命,陈和当即下令喊道:“此人大逆不道,妄测圣意,给他押入天牢,等楚王殿下受降回京复命,再请三法司好好审审这个目无君父的狂徒”

锦衣卫押着赵祁起了身,可赵祁仍是不作罢:“陈公公,我赵祁可死,可楚王殿下有功于大宁,万不可让楚王殿下去燕子山受降,否则殿下必死无疑!”

等锦衣卫将赵祁押走,陈和又俯下身问着一声不吭的杨宸,居高临下的问道:“王爷,领命吧,这一会儿雨大了,奴婢可不好回宫”

心里七上八下的杨宸缓缓地跪了下去:“臣领命”

“这不就得了么?”陈和笑意盈盈的将杨宸扶了起来,还未等杨宸多想,陈和又忙不迭地伸出了手来:“王爷,奴婢听说太子爷的兵符也在您这儿,可否交于奴婢带回去”

“此乃太子兵符,来皇兄交于我节制兵马所为,陈公公你拿去作甚?”

“哈哈哈,王爷说笑了,奴婢带回去自是交于主子,我大宁经此一祸,来日庙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刨根问底,王爷还是交于奴婢,主子说了,天下太平,这些兵符,总是无用的”

雨势渐大,不久前方才从曹虎那儿要回的太子兵符又被陈和取走,望着陈和陌生的背影,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笑里藏刀,这座下雨的长安城,杨宸在忽然之间,无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