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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来了定南卫第一次与民同食之餐,杨宸用得有些心有不畅,草草用过几口便停杯投箸,不再取食。李平安见状,也便一同停下,随杨宸离桌往灶台之处走去。

“老哥,小弟今日登山敬香,有些疲累,竟然全无了胃口,不知老哥家住何处?他日老哥家中娶亲,小弟登门贺喜可好?”

这店家听到这等言语,有些吃惊,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此作态,意欲何为?可又想来,自己不过破落草民之家,像杨宸这等富贵人家之子,能有何图谋。

“客官言重了,小的家就住在这山下的鱼塘村,贱姓潘名老七,只怕到时候粗茶淡饭怠慢了公子”

“无妨的,今日听与潘老哥一言,小生深感从前家中祖父与父亲教诲要常常思百姓之苦的警言用心良苦,改日有杨府下人来问老哥家大喜日子,望老哥定要告知一二,好让小生略备薄礼,来老哥家中讨杯酒喝”

杨宸一边说道,一边望了望李平安,后者自然明白杨宸的用意。便开口问道“不知店家,今日这桌要多少银两?”

“四百文,不过见公子如此,就三百文吧”

“这?”李平安面露难色,身上带的不是百两银票,便是碎银二十两,这三百文,还真是有些拿不出来。

“给个三四两吧,老哥家中有喜事,自然是要给新娘子备些彩礼”

说完便知会着李平安拿了五两刻有大宁永文元年的五两碎银放在桌上,便拖着溜出了店外。

“公子不可!”这店家唤着,却只见杨宸领着李平安溜入了人群当中。

“殿下,哦不,公子,这几百文一尾大鱼还真是便宜”李平安开口道,莫不说宫里鸡鸭鱼都是按银子算,就是这楚王府每日用在这等餐食之上都是按几十两的银子走着。每日光为杨宸准备早膳的汤便有十余种,何曾听过用铜钱算计的。

“也就咱们可以这么吃,寻常百姓家,四五文香火钱都是心诚方来,用四五百文吃一尾鱼,怎么会舍得?富贵之家,家中何等山珍海味不曾用过,自然是不屑来此处与这些他们眼中的布衣同桌而食的”杨宸一边淡淡地回应的道,一边又向四周张望。

身边的便衣侍卫紧紧跟着,不离寸步。

“还是公子心善,今日这潘店家可早些收了下山”

“不会的,我看今日我们是第一桌,交了给庙里的香火钱,扣些本钱,剩得不多,家中要给儿子娶亲,正是用钱的时候,怎么会如此早早地收了下山?”

李平安此时心中满是欣喜,杨宸如今,好似真的将他做了心腹一般。

拐过了一处因为看杂耍喷火而聚集的人群之后,杨宸望着一处不过是摆了一桌,一年少书生打扮之人坐于一侧,对侧设一小凳,四周只有少数行人狐疑的眼色,与一旁观喷焰火的喧闹截然不同。

杨宸这从小在宫里见过不少杂耍精湛之人的杂戏,对这类民间吸油吐火之法并未多有留意,反而是那闭眼静坐的书生引得他的注意。

走近一看,上书“进京赴考,五十两对弈一局”

难怪这旁人见得有些狐疑,来逛此处的皆是布衣,富贵人家敬完香便乘马车下山,而布衣之家一年营生不过二十两,何况有几人能下此十九道?

“公子,可愿与小生对弈一局?”

“有趣,敢问兄台为何在此设局?”杨宸一边落座,一边问道。

“赴京赶考”

“那五十两为何?”

“一路所需,学生算过,五十两足矣”

“若不中,在长安又设一局?”

说完,杨宸拿了取了手侧的黑子,落子太极之处。

“学生定然会中,因此,只需一局”这书生睁眼,见杨宸落子太极之处,微微一笑。便执白子,落于十一。

“兄台,若输了,可真有五十两?”杨宸也笑了,出自帝王家,这等隐居终南取宠博观之举,他心中最是不快。一边嚷着“不愿为一姓家奴,要为天下苍生”一边又想得帝王垂青,扶摇直上,叫人如何不看轻。

“学生,不曾输过”这眉清目秀,面容有些女相之人倒是回得淡然。

“此处?既已胜过,为何折留于此处?”

“学生随先生求学,游学四方,胜了先生,便可离京赴考”

杨宸被这人绕得有些云里雾里,下棋便是下棋,读书便是读书,两者如何可以混为一谈,一边说不曾输过,一边又是赢了自己才能赴京,那合计着就是赢了一次?

杨宸虽更喜横冲直撞的象棋,可对于手谈,也有自己的一番见底,偶尔陪徐知余手谈一次,不过从未胜过。倒是徐知余,总言观棋可识人,辨事,修心,得道。最近几次手谈,都夸赞杨宸心智与从前大有不同,少些许戾气,莽撞,可成大业。

杨宸便笑了“巧了,本公子也有一先生,总言这纵横的十九道可放天下之事,不过本公子不曾赢过”

这年轻书生倒是见杨宸言语示弱有些觉得好笑“公子言自己从未赢过,可这棋局之上皆是杀意,步步紧逼”

“若是就此打住,我只当与兄台切磋一番,五十两银子不要也可”杨宸心中本就觉得这桌棋局是惺惺作态之举,自然是要出手教训一番。故而十九道上,不过数十步,已露了杀机,占了上风。可赢了,又有何趣,五十两银子对这大宁的楚王,不过鸿毛。

“公子,可是以小生在此设局乃终南隐居的笑话?”

“莫非不是?”

“非也,愿意来此俗人聚集之处的贵人天下十不足一,见小生如此作态不恃强而凌弱者又十不足一,与小生对弈之人,数月,也就公子一人”这书生笑道,落子于九二。

一棋之别,却换了天地。杨宸只顾步步紧逼这书生示弱的场面,却不知被步步为营,忽视了初次该有的稳健之举。

“有趣,有趣”杨宸笑了,自己只是嘴上示弱,这人分明就是在棋局中示弱,诱他步步紧逼

“公子,五十两一局,可就此打住?”

“哦?”杨宸一边落子,一边伸手要李平安拿了五十两银票放在桌上。杨宸无论下何棋,落子之速总要比对手快上许多,对速战速决之道,颇有心得。以速显强,乱对家之心智,往往让对家昏招迭出,稳稳落个上风。

与徐知余手谈,为此不少挨批,落个“欲速不达”的大过。

“兄台设局此处,若今日本公子不来,那要等到何时才赴京赶考?”杨宸问道

“先生说,会等到的,只有等到,才能赴京”此人也怪,杨宸落子快,他也跟着不假思索的落子,杨宸故作沉思的落子,他也故作沉思着缓缓落子。

七八十回合后,杨宸棋局的场面有些难堪,像极了初入定南的处境。

“公子,小生可否妄言一番?”见杨宸面色深沉,为破局而苦恼之际,这书生开口说道。

“兄台请讲”

“小生跟着先生也学过一些识人的皮毛之术,公子棋局,大开大合,棋局之外,心思难测,有怜穷苦之善,也有嫉恶之恨,如今的场面,公子经历当是经历过,可公子知道落子何处能有一线生机,却不知生机之后,是否可以如愿?”

“有趣”闻言,杨宸便落子四九,离了自己的先意,另开辟一路。就如就藩之初,想要收服萧纲等武将,却迫于形势自己拿了军权,占着主位一般。

果然,这年轻书生,落子于七道,给杨宸留了破局一线生机。

杨宸再落子九二,再辟一道,像极了主动请命平定乱党,要开定南卫一番新容的举动。

此人再示弱,让了九道,赴六道落子。

“也许这是生机”杨宸心中默念,虽局面未开,可全然不似先前被动之局。便再落子于九道,临着十道、八道一同受益。

“公子,输了”这书生笑了笑,落子于九道之外的十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公子自以得了破局之道,可世间棋局之内易分胜败,却非胜之为王,败之为寇,而这棋局之外的四宇难分输赢,却输则必死,赢则可生”

“不知兄台此为何意?”

“公子心中有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不懂示弱藏锋之人,几人善终?”

“谢兄台赐教”杨宸起身行礼,将五十两银票推了过去。

“那再烦请兄台,如何知道了本公子的心事?”

“观棋可识人,辨事,修心,得道”这年轻书生只是淡淡一句。却惹得杨宸动了杀机,这几句是徐知余告知给他,何曾被外人知道了去。

“敢问兄台名讳?何方人士”

“小生姓赵名祁,旧籍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