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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你睡着的时候,哭了

虞归晚打来电话告知裴御城与宁如烟订婚的消息时,季遇荌正在桐城医院的住院部里…

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缀在天幕,绚丽又夺目。

季遇荌被金色光芒厚厚实实包裹住,却无法驱散她周身的落寞与孤寂。

虞归晚问她:“荌荌,好端端的,裴大大怎么突然宣布跟宁如烟订婚了?!到底什么情况呀?!520那天的内影会,你还不愿意去,说是裴大大要从d国赶回帝都陪你过情人节,怎么他转头就要娶别人?!”

“你知道现在的娱乐圈有多炸吗?!”

“宁如烟被刘巍爆出签署‘阴阳合同’,偷税金额高达三十亿。”

“刘巍是谁?!娱乐圈的第一狗仔!在娱乐圈以及粉圈,有着难以估计的恐怖号召力。”

“所有人都说:没有他搞不垮的顶流。”

“靠山再硬,都得凉。”

“宁如烟被他逮住,明明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是再无翻身之日那种。”

“结果,宁如烟偷税透漏的头条只在网上挂了六个小时,便被全网封禁。”

“我当时还纳闷,怎么无缘无故搜不到新闻了,然而第二天,财阀新闻榜上便挂出她与裴大大两日之后订婚的消息。”

“荌荌,你和裴大大吵架了吗?!”

“为什么?!”

“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偷税漏税本来就不是随随便便的小新闻,从来都会引发全民共同关注的社会新闻,更何况金额还高达三十亿。”

“想要彻底压下这个新闻,不仅仅是动用关系这么简单。”

“裴大大必然是以权压人。”

其实,虞归晚最想表达的是:裴御城态度如此坚决强硬护着宁如烟,显然是动了真格。

而订婚的事情,也不是说来玩玩儿。

是真的要结婚的那种。

虞归晚都心急如焚了。

在片场,拍戏的心情都没有。

然而,电话那头却死寂无声。

虞归晚半天得不到回应,当即又问道:“荌荌,你在听吗?!”

“嗯!”许久,季遇荌才低低回了句。

虞归晚又问:“你现在哪里?!”

季遇荌嘴唇动了又动,非常艰难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桐城的精神科医院。”

手机那头刹那间陷入死寂,好大一阵子,虞归晚惊恐的声音才传过来:“你在精神科医院做什么?!荌荌,你哪儿不舒服了?!”

季遇荌出神的时候,隐隐觉得身后有人在喊她,回头之时,发现王惠的主治医师正站在住院部连廊入口处。

虞归晚在手机那头,不停询问医院的地址。

甚至声音都带了哭腔。

问她:“荌荌,你别吓我,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立刻过去找你。”

季遇荌想要勾唇笑的。

但是,现在她的确笑不出来。

只是低低对虞归晚说道:“不是我。”

虞归晚还在问:那是谁。

季遇荌实在没心情解释,只匆匆说了句:医生在找我,等有时间,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挂断电话前,担心虞归晚会多想,季遇荌又补充了句:“晚晚,你不要太担心我,我没事。”

……

季遇荌去到王惠的病房时,推开门的刹那,即将跌入地平线的夕阳,染得整个病房金灿灿的。

分外刺目。

主治医师说,王惠醒了。

可是去到病房的时候,王惠明明安然地躺在病床上。

不知道是夕阳的光芒太过灼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季遇荌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

在季遇荌的印象里,王惠长得极美。

北岱山的女仆,每隔三年便会招新。

换句话说:季家,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仆。

青春活力的女仆,不断更替,但,却没有任何人能美过王惠。

王惠在患病之前,是季家四大管事之一。

专门负责季家的服装定制事宜。

不仅绣工好,更是温柔到了极致。

她比苏雅还要小上好几岁。

可,此刻的王惠,苍老枯瘦,哪还有半点曾经的盛世美貌?!

季遇荌走过去,在床边的沙发坐下,原本想握住王惠的手,可是目光落在她满是伤痕的手上,竟然不知道应该握哪里。

正在迟疑的时候,王惠忽然睁开了眼睛。

瞧见季遇荌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王惠下意识把自己的手往被子里藏:“小姐,不要看了,别吓着你。”

季遇荌却握住她的手。

看着王惠的手腕处,有一条长着厚茧的极深勒痕,那一刻的季遇荌,心疼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们一直都绑着你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言毕,季遇荌又道:“我立刻给你转院,去更好的私人医院,那里的服务好,至少你犯病的时候,不会把你绑起来。”

王惠却说:“小姐,不要浪费钱了,我这种病在哪里都一样。”

季遇荌说:“一点都不浪费,慧姨,我现在有钱了,你不要替我心疼。”

王惠似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却没什么力气。

季遇荌见状,赶忙去搀扶,还拿了一只抱枕塞在王惠的腰后。

王惠说:“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应该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所以别浪费那个钱。”

这些年遭遇太多生死离别,季遇荌非常忌讳王惠说这事儿。

她有点生气。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淌。

最终,她只是低低说道:“惠姨,一定要养好身体,为了我,你要使劲儿活着。”

王惠却说:“前些年恢复意识清醒的时候,知道妙一不在了,我就想跟着去了,可是,看见新闻季主与夫人出事,又害怕没有人挂念你,所以一直都撑着。”

听到王惠谈及妙一,季遇荌忽然不敢说话。

王惠忽然问她:“很难吧。”

“都怪我身体不好,每天都被困在这医院里,否则也能去m国看看你,虽然季家出大事,我没什么能力帮忙,但是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王惠说。

季遇荌却说:“惠姨,明明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妙一不会出事,陈叔叔也不会出事。”

季遇荌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想要把眼泪遮住。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季遇荌很怕水。

不仅有严重的心理阴影,还有巨大的负罪感。

王惠进入季家的第三年,便与陈鹏恋爱结婚。

陈鹏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高管,年轻有为。

王惠与陈鹏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妙一。

妙一与季遇荌同岁。

季家每年定制的四季新衣,送至西岱山的时候,王惠都会根据季家人当时的体重体态进行细致的修改。

虽然不是大工程,但是却特别耗时。

那时妙一,经常跟随王惠入季家。

同岁的缘故,季遇荌与妙一玩在一起后,感情非常好,甚至比亲姐妹还亲密。

在妙一七岁的时候,王惠本来打算辞了季家的工作,带着妙一回桐城老家念小学。

可是回老家的头一天,季遇荌约着王惠去郊区玩儿,却遭遇了绑架。

那人与季封然有过节。

季封然没办法下手,于是就瞄上了只有司机陪同出行的季遇荌。

当时绑匪分不清谁是季家小姐。

妙一却把季遇荌护在身后,说她自己是季家小姐。

绑匪对季封然实在太过嫉恨。

担心弄错,索性把两人都丢进了水库。

当时正值雨季。

水库深不见底。

季遇荌与妙一都不会游泳,不管如何扑腾,两人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陈鹏是收到妙一偷偷发送的短信,恰巧在附近的农家私房菜馆陪客户吃饭,急速赶来的。

明明陈鹏可以先把妙一捞起来的。

可是陈鹏却把她捞上了岸。

那天,季遇荌就坐在水库边上,淋着大雨,看着陈鹏再次跳入水库……

雨,下得极大。

浩浩荡荡的雨,仿若要把水库吞噬。

而,陈鹏,不仅没有把妙一捞起来,连他自己也没能从水库出来。

三天后。

陈鹏与妙一才被打捞起来。

季遇荌大病不起,在医院里昏睡了整整半个月。

期间,她追问过季封然陈鹏与妙一的情况,季封然与苏雅总是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岔开。

季遇荌想找王惠了解情况。

可是出院回到北岱山的时候,哪里还有王惠的身影?!

季封然说,王惠回老家桐城了。

之后的王惠,杳无音信。

直到十岁的时候,季遇荌才在桐城的精神病医院见到王惠。

是苏雅带她去的。

苏雅说,王惠想见她。

去的那天,远远的,季遇荌便瞧见王惠抱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

那天,季遇荌第一次对“精神病”有了认知。

后来,她才知道:王惠在水库边,看见救援队把陈鹏与妙一打捞起来时,在瞧见陈鹏的手里,一直死死拽住妙一公主裙的碎片,那一刻,王惠当场就崩溃了。

她一直冲着所有人都在嚷:“我老公到死都没有松开我们的女儿,他死都不愿意松手……”

季遇荌一直觉得王惠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毕竟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害死她的丈夫与女儿。

可是,王惠在医院里醒来,认出她的时候,却紧紧抱住她。

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念叨:“幸亏还救了个你……”

……

王惠看见季遇荌痛哭不止,伸手想要抱抱她,却在看见自己手腕的勒痕,沁出了血,她只能收回来。

只是轻轻拍着季遇荌的后背。

一边拍,一边说:“不怪你不怪你,只要你代替妙一能开开心心地活,便不怪你。”

王惠还说:“其实,每次患病,对我来说,都是解脱。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患病,我都能见到陈鹏与妙一,他们就手牵手站在那里,眼底堆满笑意地看着我。”

季遇荌心疼到不行。

像有刀在刮一样。

王惠还说:“小姐,如果下一次,我犯病的时候,还站在天台上,你让医院的人,就让我那样去吧。”

“惠姨……”

“小姐,死亡对于别人而言,是恐慌,可是对我来讲,只是新生。”王惠眼底噙满了笑意,“我不想再等了。”

王惠扯起嘴唇笑道:“妙一还在世的时候,总是嘴甜夸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妈妈,可是……”

王惠抬起自己的手,抚了抚自己耳畔的头发。

她说:“上次清醒的时候,我照见镜子了。我看见自己的头发白光了。再这样等下去,害怕妙一和她父亲都不认识我了。”

季遇荌想要说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王惠从自己的枕头下,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递给季遇荌。

季遇荌拆开一看,发现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一把钥匙。

王惠说:“卡里的钱,是季主帮我缴纳的医药费,以及这些年你每个月给我汇的五千生活费,我都没有动过。陈鹏在世的时候,工作很努力很上进,他的存款足够支付我这些年的医药费。”

季遇荌用力地捏着银行卡。

王惠还说:“那把钥匙,是医院储物箱的钥匙,里面有陈鹏桐城老家的房子钥匙与房契……”

一听这话,季遇荌连忙把钥匙塞了回去:“惠姨,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

王惠说:“我这病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间,一年比一年少,指不定下次犯病以后,再也恢复不过来。陈鹏爱干净,妙一喜欢院子里有花,小姐,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有空帮我雇个人打理下,不然陈鹏带着妙一回去的时候,没有地方落脚。”

“嗯。”

说了这么多话,王惠似乎有点累了,她说:“忽然有点饿,小姐,能帮我叫护士去食堂打个饭吗?!”

季遇荌亲自去食堂帮王惠打饭。

心神不宁的。

匆匆回来,发现王惠正坐在床上做针线。

正在缝制小衣服。

季遇荌把便当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询问王惠缝制小衣服做什么。

王惠说:“按照桐城的风俗,为了小孩子更好带,自己缝制的衣服里面裹点红布,可以辟邪。”

王惠还说:“妙一还在的话,今年都二十四岁,应该当妈妈了。不过,她却没有孩子能够穿上我缝制的小衣服。”

说着,王惠把目光转向季遇荌:“所以小姐,这些小衣服,是我帮你缝制的,你千万别嫌弃才好。”

季遇荌垂下眼帘说:“不嫌弃不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惠又问她:“你去m国前的一个月,来医院看望我的时候,说交男朋友了,还说下次带过来让我看看。小姐,你男朋友呢?!这么多年了,还是他吗?!”

季遇荌不知道如何回答。

索性点了头。

王惠当即眉眼含了温软的笑意:“我就知道还是他,当时小姐谈及他的时候,眼里的光可亮了,小姐必然很爱他。”

季遇荌想要点头,王惠却突然说:“我先吃饭吧。”

季遇荌赶紧帮王惠把晚餐弄好。

吃过晚饭,王惠仍然在缝制小衣服。

季遇荌看时间晚了,让她明天再缝制。

王惠却说:“趁着今天没犯病,精神好,多缝制点儿,小孩子长得快,衣服更换得勤。”

季遇荌不再阻止。

陪在王惠身边帮忙打下手。

后来,季遇荌实在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

再次有意识,是被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季遇荌懵懵圈圈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病床,大脑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耳畔,是医生与护士的尖叫。

“王惠怎么会跳楼。”

“是不是犯病了?!”

“为什么没把她绑起来……”

季遇荌怔怔地坐在沙发上。

头发,被大大敞开的窗户灌入的风,吹得无比凌乱。

在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却被整整齐齐叠在床头柜上的新衣服吸引。

衣服上,用手机压着一张纸。

上面,印着两排王惠娟秀的字。

她写道:

“小姐,你睡着的时候,哭了。”

“如果一个人让你掉太多的眼泪,索性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