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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老苦涩一笑:“这个时候争这个没用,都同意去京城,那就去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去了,我连出村都走不动,更别说走那么远的路。”

项老的儿子红着眼看着他,哽咽道:“爹,我背你走。”

项老挤出一抹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听话,带他们去吧,你爹我啊,活到现在,也够了,真的,去见你娘也有面。”

项老的儿子眼泪颗颗掉落,却没再阻止。

他不仅仅有爹,他还有妻子儿子孙子。

如果他再年轻四十岁,他背也要把他老子背到京城。

可六十多的他了,能不能走到京城都说不准,又怎么背着八十多岁的老父亲?

大族老整个人老的没有活力:“敲个锣,通知他们走就行了。”

项老爷子瘦了一大圈,眼里却有着坚毅:“开心,敲锣。”

他是里正,全村人都指望着他,他再无奈也不能于他们先倒下。

项瓷目光落在夜开身上,他也瘦了好多,本来就深邃的眼睛,此时看着更加深邃。

曾经看着宽阔的肩膀,此时看起来很是单薄。

他来到枯死的桃树下,拿起棒槌敲响锣。

这一声响代表什么,全村人都知道。

锣声还颤巍巍的发着尾音,村民们陆续自村里走出来。

男人们推着独轮车,拉着板车,上面放着必需品,以及年幼的孩子。

妇人们牵着大孩子,神色愁苦的跟在男人们身后。

项瓷在这些人的脸上,没有看到高兴,只看到一张张忧郁担心的脸。

“小七。”

项瓷回头,看到了崔氏。

崔氏脸上的笑容没了,皱纹多了,曾经两鬓的黑头发,现在花白了。

以前用木簪子盘起来,会有一大坨的头发,现在只有一点点了。

她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可以想象得出,衣服底下的她有多瘦。

项瓷心酸涩疼痛,鼻子酸的不得了,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

崔氏给小七擦眼泪:“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咱们一家人都还在呢,不怕,不怕,知道吗?”

项瓷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用手一摸,真是满手的泪水。

背着包袱的项婉走过来,曾经肤白貌美温柔如大家闺秀的她,现在瘦的眼睛显的很大。

最漂亮的项龄,瘦的像个傻小子,眼睛里透着坚毅和冰冷。

她背了包袱还背了一把剑,瘦弱的她,真担心那把长剑把她给压垮。

大宝被项信松抱在怀里,整个人看上去还好,至少比家里瘦弱的家人强壮点。

项瓷看到了石氏,她挺着肚子,看样子有五六个月。

整体看上去石氏精神还挺好,如此就可以看出来,她怀孕后,家里人把她照顾的很好。

严氏和白春桃护在石氏身旁,两人也有点瘦弱,面颊上的肉都没了。

项信榕抱着一个扑腾的孩子,那孩子是小宝吧,看她这样子,应该有七八月了吧,项瓷不确定。

谷氏背着包袱跟在项信榕身边。

项瓷看到了她爹,她爹的头发也花白了,法令纹深的能夹死蚊子。

她二叔,那个闷闷不怎么多话的男人,现在更沉闷了,瘦弱的身体看的心酸。

她那个以前自私自利,总觉得全家欠他公道的三叔,脸上的那种倔强刻薄冷漠没了,只有迷茫,还夹着点点戾气。

她看到了小枫和彬彬,两个年幼的孩子,脸上都退去了稚嫩,多了一份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沧桑和懂事。

她看到了项信槿,他虽然瘦弱,可一眼望过去,他依然是那个身着青衫学子服学富五车的项小六。

只不过曾经风光霁月的项才子,此时却紧锁双眉,整个凌厉中夹着冷峭。

这不禁让项瓷想到那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她看到了满头白发的奶奶,曾经贵妇般的她,现在成了真正的农家小老太太,再也看不出她的风华。

项瓷鼻子酸涩的不得了,她的家人们啊……她好想哭。

“走了。”

爷爷的这一声高喊,大家有序的朝前走。

项瓷看着一个个经过自己身边,面无表情,麻木往前走的村民们,心情很不好受。

她看到了许多生面孔,却和村民们在一起,应该是来投奔他们的亲戚。

项瓷定定的看着,突然发现这支队伍很不对劲。

她们村有六百多人,再加上这些生面孔,他们的队伍应该更大才对,为什么反而少了?

项瓷想问,可看到家人们愁眉苦脸的面容,她实在是问不出来。

小宝都这么大了,这中间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给家人们带来痛苦。

她抿紧唇,低头看着自己瘦弱的手臂,像麻杆子一样,真就是风一吹就能吹走的那种。

全家人都瘦了,她也瘦了对吧。

她走在崔氏身边,整个人沉默。

走在她们后面的是奶奶,爹和二叔扶着她。

一群人浩洛荡荡往前走,走出村子,走上大路时,项瓷瞳孔猛然放大。

好多新坟!

坟还是刚堆积起来的那种黄土包,周围没有纸钱,只有一条长白布幡,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天上的乌鸦呱落在枯藤树上,呱叫两声,整个天地沧桑而又悲凉。

立在新坟前木板上的名字,她认得,都是他们村里人的名字。

所以,那几个月,村里死了好多人。

全村都要去逃荒,可他们只能在这里沉睡,不能跟她们走。

项瓷悲动的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机械的动着脚,跟着家人往前移动。

地面是干燥的,却不是那种干到成蜘蛛网般裂开那种。

周边的田地里都种有东西,只是这些东西都没生长起来,稀稀疏疏的耷拉着脑袋。

一看这庄稼就是废了,就连小草长的也不精神。

地里长不出来东西,大家没吃的,那就得逃荒。

项瓷朝大山望去,曾经郁郁苍苍的大山,外围一层枯黄干瘪。

里围还能看到绿色,但不多。

项瓷的视线自大山上收回,移到别处,便看到东边池塘,里面的水满了半个塘。

水有,但地是干的,这诡异的样子让她皱眉,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出项家村,来到谢家村村口,项瓷又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