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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浮光三千里 >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三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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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子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赵秀被‘请’来,很快便随遇而安了,甚至有闲情,给木淙也添水扇风。

三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楼云春的目光一刻也没从赵秀身上挪开过。

待受用过一轮弟子的服侍后,木淙也才先出声打破宁静。

“人抓回来了,楼大人就没什么想审的,想问的?”

楼云春淡道:“该审的,已经审过了,对舞弊案而言,高足的口供已无足轻重,抓他回来不过是为结案。至于我想问的,高足却不一定会老实回答,所以又何必开口讨没趣儿?”

那他杵在这儿做什么?木淙也瞪眼。

还一口一个‘高足’让人品不出是尊重,还是讥讽。

“楼少卿不问,怎知我不会老实回答?”

四目相对,各探深浅。

“好。”楼云春点头,问道:“三年前你为何没有参加科举?”

赵秀脸色倏地一暗,眼底却卷起一排怒涛,“楼少卿既查此案,岂会不知?”

“看你会不会老实回答而已。”

闻言,赵秀差点被一口浊气噎死。

楼云春平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赵秀顺了顺气,说道:“三年前,我来京城参考,与所有举子一样,四处投文拜谒,畅交好友,也挣得一些才气。当时不少人都说有望金榜登科,我自己也这么想,随后便受老师青眼,拜入门下,更觉自此平步青云。”

忆往昔,少年意气,长干云霄,只可惜青云陡散,将人摔得头破血流。

“拜入师门后,我结识了周淮。”

赵秀看向木淙也,神色变得复杂,有无奈也有埋怨。

“经他引荐,又结识了王尚书、洛尚书。他们对我赏识有佳,对我寄予厚望,相信我能一举中第,并愿意以钱财、屋宅相赠,助我考试。”

想起自己当时被虚荣冲昏头脑的蠢样,赵秀不免自恨。

“起初我受宠若惊,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是不世之材,并将其引为知己,诚心相交。直到自己的底细被摸透,而老师也因江孤之事而被拿住把柄,才撕下其画皮,看清他们慷慨之下的险恶用心。”

楼云春问道:“当时他们让你诬告谁?”

三年前,杜回还未任国子监司业,不值得他们费这般心思。

赵秀盯着他,神情讽刺,“你父亲,楼敬。”

楼云春看向木淙也,这倒是他未曾交代过的。

木淙也抖了抖胡须,无奈一笑,这有什么可说的?不论是楼敬还是杜回,他们总归是做了。

三年前,楼云春还未成势,楼敬作为礼部郎中,直接协理科考,他若坐实作弊之罪,等同于将整个礼部拖下水。

只是三年后,楼云春在大理寺已磨砺出锋刃,也更得皇帝信任,若再找楼敬,容易失手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只可惜,选杜回也依旧失败了,还连带将士族都拖下了水。

“楼少卿,你猜当时我若答应了,朝堂和你楼家,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局面?你可还能如眼下这般高高在上?”

楼云春不置可否。

赵秀眼底的嫉妒和不甘转为自嘲,哼道:“可惜我当时太蠢,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为了所谓的正义风骨,拒绝参与他们的计谋,所以遭到他们的胁迫与打压。”

他神色越来越冷,眼睛却被怒意烧得越来越亮。

“他们像训狗一般,拿科举当拴着绳子的骨头,让我近在咫尺,却永远都摸不着。我曾想过回桐城重新开始,可这京城不是我赵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木淙也闻言,满脸愧悔,“是我连累了你。”

赵秀没说话,说没有怨是假的,可他却又明白自己怨不了木淙也。

他们两个都是被权势掌控,用来维护他们利益的工具、物件,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楼云春对木淙也道:“即便没有你,赵秀也逃不了。”

王尚书他们挑人,并非一时兴起,赵秀有登榜之才,又是外乡人,无权无势,最好拿捏。只是恰好又拜于木淙也门下,正好促成他们一石二鸟之计。

楼云春查阅过近几年的卷宗,除赵秀外符合他们的要求外,便唯有一个胡煦。

可胡煦虽有才,其所推崇之学与朝廷相背,所以屡试不第,让他们缺了备选,从而死咬着赵秀不放,熬鹰似的将他熬驯服。

人之气运,内外相牵。

胡煦沉溺那三年,反让他躲过一劫,又因点化而展翅高飞,方得今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赵秀之映秀,却为他引来灾祸,被拽入歧途,毁掉了前程。

也真应了那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三年,他们并不阻拦我报名科考,可每到考试前夕便将我禁足,迫使我缺考。每次放榜后,他们宴请高中的士子,也会将我带去赴宴,让我眼睁睁看着高中之人春风得意,受人追捧。”

赵秀并非庸才,相反他有折桂之能,且心高气傲,遭受这般践踏与折辱,让他怎能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强权倾轧之下,他一介寒士,也只能屈服。

总不能去死。

“为求功名利禄,苦熬十载寒窗。可这十载寒窗,在权势面前屁都不是。”赵秀粗鲁却畅快,“我除了妥协,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自己被困死在这京城?”

他散去激愤,转为嘲弄,“况且他们给的报酬也确实丰厚,一座钱堆起来的万卷楼,还有从未享过的荣华富贵,我为何不能动心?”

那日放榜,赵秀以真才实学高中探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受人欢呼拥戴,可他心头却并未有一丝高中之喜悦。

因为他知道,这些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过后都会成为砸他的石头,吐向他的唾沫。

他唯一能抓住,且不得不抓住的,唯有钱财。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万卷楼开张那日,被平日里看不起他的人恭维、谄媚,才让他觉得痛快。

也更认清了,只要有钱有势,管你是人是鬼。在他们眼里,都是菩萨。

“老师,您曾教导我,大丈夫应立鸿鹄之志,造福百姓,报效朝廷。”他转头对木淙也道:“我也曾有满腔报国热血,一身不屈傲骨,可血是怎么凉的,骨头是如何碎的,您曾亲眼所见。”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可我不后悔。”

木淙也苦笑,“如今你我同在此处,我又有什么资格对你失望?”随后又劝道:“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回头吧。”

如今他已被抓,还能回头么?

赵秀看向楼云春。

他将自己带回来,却又不声张,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楼云春问道:“舞弊已然败露,你既敛得足够的银钱,为何不离开京城?”

万卷楼开张这两个月来,通过汲书坊所吸纳不少钱财,更何况各方奉送的打点。

带着这么多钱,找个远离人烟之地,富足安稳的过一辈子,绰绰有余。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你在考卷上答这句话而高中探花,我倒会信你是作弊。”

赵秀的眼睛顿时翻出两片白底,随后反问道:“海捕文书还满城贴着,楼少卿既抓住犯人,不当庭审问结案,却偷偷摸摸地带回来,又是为何?”

“你是个人才。”楼云春坦言道:“我不声张,只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帮我办一件事,你如果答应,事成之后,可保你将功折罪,减轻罪责。”

木淙也闻言,忙对赵秀道:“还不答应?这可是你脱罪的好机会。”

赵秀皱眉,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若不答应呢?”

“若不答应,那便立即结案,依你诬陷朝臣,欺君罔上之罪,最轻也会被判流徙之刑。”

赵秀沉默片刻,问道:“你要我办什么事?”

“我要你去北庭。”

赵秀一听‘北庭’二字,在刹那间便猜到了圣人和楼云春的打算。

“你要我去找郭元振?”

“没错。”

“我若去了,可还有命回来?”

“你只要能将他引入凉州,便能活命。”

赵秀深吸一口气,缓和发软的身子。

楼云春锁住他的眼睛,“被判流徙,还是为自己搏一搏,你只有这一个机会选择。”

“容我考虑……”

楼云春打断他的话,“没有考虑余地,必须立即决定。”

去北庭必然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命克他乡。

而流徙虽能苟活,却是一眼望到头的碌碌劳苦。

两难啊。

木淙也胡子都捋得打卷,可这是赵秀自己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他不好左右。

赵秀想起这三年的屈辱、不甘,和眼下的困境,胸中燃起熊熊怒火。与其被流徙之刑磋磨致死,还不如赌一赌,死得一个痛快,生得一个自在。

况且,他留在京城,不正是想寻机报仇么?瞌睡遇着枕头,眼下正是时候。

“好,我答应你。”他盯着楼云春,“你要我怎么做?”

见赵秀答应,楼云春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越发沉稳。

“你先回去,将我要去凉州的消息透露给颖王。”

没过多久,赵秀又被斗篷裹着送出了大理寺,等他回到青雀园,身上的汗臭差点将守卫熏一个跟头。

雄鸡唱晓,天风送明。

趁着清凉,胥姜带着护卫早早地出门采买。

她先去胡煦住处,正好碰见他去史馆上值。

听闻她来拿书,胡煦笑道:“一时忘了还你。”

“我也是临到用时才想起在你这儿。”

“带个话让我给你送去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正好顺路,就过来了。”

护卫牵驴在巷口等,胥姜与胡煦折回去拿书。

胥姜问道:“这大半年了,还没寻到那队西域僧人的踪迹?”

“进展缓慢,不过好在如今入了史馆,可查典籍众多,也能寻到些踪迹。”

“史馆地方志众多,总会查到的。”胥姜想起伊拉勒,“也不知伊拉勒那头找得如何了。”

“年底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也快,这都五月了。”

“是啊,东家来京城也快一年了。”相逢却犹如在昨日。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胡煦家门前。

胡煦请道:“要不要进屋坐会儿?”

胥姜笑着摆手,“不了,你还要去上值,就不耽搁了。我拿了书还要去大慈恩寺,晚些还要去集市采买,事排得也满。”

胡煦遂道:“那你在此稍后,我去拿书。”

胥姜点头,“好。”

胡煦进门后,胥姜百无聊赖打量起他这条巷子。

因住户多又不临街,瞧着比槐柳巷还要冷清,可就是这么个寻常小巷,却飞出了胡煦这么只金凤凰。

正等着,胥姜听到一旁传来开门声,转头一瞧,却见一名女子挑着竹筐出来,竹筐里装满了花。

再仔细一瞧,竟是那日的卖花女郎。

“是你!”胥姜欣喜上前,“原来你住这儿?”

宋樆见到胥姜,也是一愣,随后朝胡家敞开的大门里看了一眼,“你来找胡煦?”

“你怎么知道?”

宋樆朝她脚下瞥了一眼。

胥姜这才反应过来,“哎哟,瞧我这脑子。”这不站在人家家门前么。”

宋樆暗忖,胡煦这东家看着有些不大灵光。

“娘子,那日摔坏的花可养活了?”

“活了。”

“那就好。”若是救不活可就是她的罪过了,又问:“粽子还合口味吗?”

宋樆点头,“好吃,多谢。”

这也是个惜字如金的,胥姜笑道:“不客气,喜欢吃就好。”

宋樆目光落在她脸上。

胥姜忙遮了遮额头的淤青,“瞧着是不是很吓人?”

“没有。”那处淤青散了不少,显露出她一张清丽的脸,又好看又精神,是讨人喜欢的模样。

胥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此时胡煦拿着书出来了,见两人相谈正欢,略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胥姜接过书,“上次莽撞,摔坏了娘子的花,竟不想在这儿又碰见了。”

宋樆见二人动作默契,垂下眼眸,“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

竟就这么有缘,胡煦索性替二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宋樆,我的邻居。”随后又转向宋樆。“这位是胥姜,我的前东家。”

“说得这般生分,既然都认识,那咱们日后就都是朋友了。”胥姜对宋樆说道:“宋娘子,咱们也算不撞不相识了,我在永和坊槐柳巷开了间书肆,宋娘子若得闲,可来坐坐。”

宋樆点头。

胥姜见她神色淡淡,又见其竹筐里装着兰草,心思一转,说道:“正巧前些日子我有位客人想刊一本兰谱,正说找位精通侍花之道的能人订正,不知宋娘子可愿相助?”

“兰谱?”宋樆眼神一亮。

看来投其所好果然有用,胥姜眯起眼笑道:“嗯,若娘子愿意,待我与他约好日子,便差人来给你送帖。”

胡煦温和地鼓励道:“去吧,永和坊也不远。”

他认识宋樆这么久,总是见她独来独往,难得两人投机,年龄也相仿,且宋樆看着有意,便想将二人凑一凑,多一个朋友也好。

宋樆认真思忖片刻,答应了。

“好。”

胥姜欢喜道:“那可就说定了。”随后瞧向胡煦,“竹春届时若得闲,不如一起来。”

胡煦笑着应了。

天色大白,三人各有各事,走到巷口便各寻各处去了。

宋樆先行,胥姜瞧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来,对胡煦问道:“她就是那白肋香山?”

“嗯。”胡煦点头,“你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正在她肆里挂着呢。

今日见到花主,倒是让胥姜觉得意外,居然这么巧。

想起那幅画,瞧着这个人,胥姜心头浮起一丝猜测。

她看向胡煦,对方却是一无所觉。

莫非神女有心,襄王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