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秦莉靠着我，继续说道，“我爸这里就一个弟弟，就是梦瑶的父亲。我爷爷奶奶在浙江当地算是名门望族，家里生意做的挺大。我爸跟我叔叔从小算是耳濡目染，20多岁的时候就各自从我爷爷那里拿了笔钱一起来上海，分头创业。我爸做房地产，我叔叔做服装生意。”
秦莉顿了顿，“后来我爸认识了他现在的老婆张素，我听我叔叔说，那时候两个人感情非常好。我爸生意那时候虽然没现在这么大，但也绝对不差了。只不过这个时候，我爸想通过我爷爷的关系在上海拿一块地，而这个关系就是我外公。”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秦莉，她这说的跟我刚刚说的可不是一个等量级的东西。我那充其量叫家长里短，她这个可是她父亲的发家史。
不过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到她的脸，而此时秦莉继续说道：“我外公当时分管国土资源，但因为有消息说他之后会调任浙江分管经济，所以为了未雨绸缪，我外公就提前经人介绍跟我爷爷认识了。我爷爷当时也知道，虽然这会儿还只是风声，但如果我外公真的调任浙江，那现在他这样主动结交，那绝对是示好的行为。虽然按理说我外公不至于也不应该这么着急，但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考虑，总之我外公还是提前找到了我爷爷。我爷爷作为商人，自然知道怎么表现，外加我外公的刻意结交。所以他俩算是一见如故。之后我爷爷就把我外公介绍给了我爸。也就是那一次，我爸见到了我妈。”
说着，秦莉叹了口气：“随后我爸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拿下来那块地，而且因为我爸还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打点处理得非常好，所以我外公对他就非常赏识。于是在我爷爷的刻意为之下，两家人就走得很近。甚至我爷爷也表露了，想要把我妈收为儿媳的意愿。”
我惊讶地插嘴道：“那这个时候你爷爷知道你爸和张素的事情吗？”
秦莉嗤笑一声反问道：“你说他知不知道？”
我一时语塞。秦莉继续说道：“不仅他知道，我外公都对这事儿一清二楚。”
说着，秦莉冷笑了一声：“但我外公还是同意了。因为当时要不了半年，他就会去浙江走马上任。”
我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秦莉似乎知道我的想法，说道：“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我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特别匪夷所思，就是……就是有点难以接受……”
秦莉笑了笑，接着说道：“没什么不好接受的。我爷爷摆明利害跟我爸谈了一次，我爸开始异常坚决地反对，甚至不惜跟我爷爷闹翻，但听我叔叔说，我爷爷后来直接找了张素。他不知道两人怎么谈到，但谈完之后张素选择了跟我爸分手。而且没有要任何补偿。甚至她还反过来劝我爸接受我爷爷的安排……”
这倒让我挺意外的，不过因为我知道秦莉肯定不怎么喜欢张素，所以本着站在她一边的原则，我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没要？说不定你爷爷私下给了呢？”
秦莉摇摇头，“我爷爷确实给了，但她也确实没要。所以这也是她后来离婚之后，再嫁给我爸，我爷爷没有坚决反对的原因。一方面当时我爸已经羽翼丰满，他反对也没用，另一方面，他也自知当初对不起张素。而且他当着我的面都夸过张素识大体。”
我疑惑道：“你爷爷这边我算是能理解。但……你爸跟你妈离婚……你外公这里……就这么接受了？”
秦莉叹了口气道：“这就要从我妈家里的情况说起了。”
听她这么说，我放下疑惑，耐心听她解释。
秦莉说道：“我妈这里是个政治家族。我爸和我叔是亲兄弟，本来关系就好，两人也没什么竞争，所以一直感情很好。但我妈这里是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她是独女，而且还是家族里最小的一个。所以表面上看，大家对她都照顾有加，但实际上，用我妈自己的话说，在她们家，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联姻。”
我听了这话……除了震惊还有不解，我问道：“我虽然理解你母亲的处境，但……按你这么说，你妈当时就没有一丁点反抗的念头？就这么逆来顺受？”
秦莉笑了笑说道：“你没出生在这种家庭，你根本不能理解。我妈这一辈，几乎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了所谓的使命感。所以我妈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结果。因此她对我外公给她安排的婚姻，完全没有任何意见，更别说反抗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其实我妈的命算是好的了，起码她嫁给了一个商人。不像我其他阿姨，嫁给同样从政的后代。那才叫一个生无可恋，离婚都离不了。而且我爸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她并不吃亏。”
我实在没忍住吐槽道：“这么说你妈，真得好吗？”
秦莉笑了一声说道，“这是我妈自己说的，她觉得她比她的几个表姐堂姐走运。”
“好吧……”这话我也没法接。
还好秦莉没在意，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我爸妈的婚姻还是不幸福的。她知道我爸不爱他，我爸也知道我妈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跟他生活而已。按我妈 的说法，他俩刚结婚头两年也尝试过好好过日子，因此也有了我。但最终这个努力还是没有成功。我爸事业越做越大，我妈因为我外公的原因，在体制也越来越位高权重。所以渐渐地他俩的婚姻也就名存实亡了。”
这时秦莉缓了缓，深吸口气道：“直到我爸知道张素的前夫出轨，张素选择离婚。我当时十岁……我……”
我发现此时秦莉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刚想告诉她，如果不想回忆的话就别说了。但还未及我开口，她一下拉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会儿，随后她呼吸变得平缓了一些，才接着说道：“我记得那天我放学回家，就听到我爸妈在楼上吵架。准确的说就是我爸在大吼，我妈没怎么大声说话。我家佣人不让我上去。所以我就在楼下，大概听到我爸说他不管这么多，一定要离婚，哪怕现在所有的都不要了也在所不惜……”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秦莉的手，我不知道当时的她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会是什么想法。但恐惧一定是当时的主旋律。
秦莉接着说道：“我记忆里，这是我爸妈唯一一次争吵，在此之前，他们好像从来没吵过架，我印象里，我爸对我妈很好，我妈对我爸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在此之后……他们就离婚了，也没什么好吵了。”
秦莉顿了顿，略显凄凉地说道，“那天我爸离开了，我清楚地记着他走下楼，看到我之后那个眼神。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眼神里应该有一些不舍。但更多的应该是决然，义无反顾的决然。”
然后秦莉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正常，“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叔叔告诉我，我爸确实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在我妈的斡旋之下，我外公并没有让他伤筋动骨。”
随后秦莉用很轻松地语气说道：“然后我就跟我妈一起生活。我爸因为对我心存愧疚，所以一直对我很好。我本来挺恨我爸的，不过后来我叔叔和我妈都劝我，尤其是我见了张素以后，我发现她跟我妈比起来，更像个女人。而且说实话，相比我妈，她更会照顾我爸。所以后来我也就不怎么恨我爸了，觉得他确实是找到了真爱。不仅如此，我还很听他的话，接受一切他给我的安排。”
说着秦莉松开我的手，坐直身体，看向我说道，“所以你刚刚说，有钱能想买什么房子就买什么房子，你看我们家，我父母，他们买到了幸福吗？”
我看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她笑着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呗。”
其实我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接她这个话，穷人的生活和苦恼，绝大多数都是因为钱造成的。但当钱已经不再是问题的时候，那其他矛盾和掣肘就会接踵而来。
此时的我其实也没什么好问她的，更多的其实是想安慰她几句，但她好像也不需要我安慰，我大言不惭地说几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就显得比较纠结。
最终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想问的，毕竟这是你的家事。主要是想安慰你几句，但……又发现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安慰你。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想通的你都想通了，甚至给我感觉，你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包括你父母的生活状态，都挺满意的。所以……所以……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莉突然对我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她说道：“刘畅你知道嘛，我就喜欢你这种坦诚的性格。”不等我说话，秦莉接着说道：“以前我跟几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说了这些之后，她们不是八卦张素，就是打听我妈，要不就是假意安慰我几句。我其实根本不需要安慰，这么多年了，能想明白的我早想明白了，想不明白的，她们安慰几句也没用。”
我疑惑道：“那请问你这几个关系很好的同学，是男是女？”
秦莉愣了愣，随后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希望是男是女？”
我坦然道：“女的吧，只有女的才会八卦张素，打听你妈。”
秦莉不屑道：“为什么就不能是男的？”
我答道：“你自己不都说你没谈过恋爱么？”
秦莉不悦道：“没谈过恋爱就不能有几个关系好的男同学吗？”
我打量了一下秦莉说道：“应该不会，但凡对你有所图的人，你肯定不会跟他们说这些，而知道你这些事情的人，你自然没必要说。以你的长相家事，接近你的男人，估计不太可能单纯只是跟交朋友。”
秦莉立刻讽刺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对我有所图，不想单纯跟我交朋友了？”
我无所谓地说道：“你是我客户啊，我跟你认识是为了工作。对你有所图，不是很顺理成章的吗？当然，如果能在客户这个身份上，多加一层朋友的关系，对我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毕竟，谁不想有你这样的白富美朋友呢？说出去多有面子。”
秦莉显然有些生气，语气不善道：“那你既然说但凡对我有所图的人，我都不会跟他们说这些，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和你说？”
我依旧很坦然地说道：“因为你周围没有我这样的人呗。你都说了我对你很坦诚，你心里清楚我跟你首先是工作关系，没有参杂太多个人感情因素。虽然我曾经一度对你有一些好感，但后来也说开了，也就不存在什么误会。所以你很自然地会放下对我的戒心，把我划归到对你没所图的那类人里。”
听了我的解释，秦莉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语气还是不太和善：“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保持距离。你这人说话太一针见血，我感觉很不好。”
我笑道：“行啊，那你一会儿别跟我走，自己住你家大别墅去。”
秦莉打了我一下说道：“你就不能让让我！”
我揉了揉被她打了几次的肩膀，皱眉道，“你就不能别动手动脚？”
秦莉呲牙道：“那是你活该欠揍！”
我无语地看了看秦莉，没说什么，靠回椅背，继续闭目养神。
也没多久，秦莉见我不理她了，又开始跟刚才一样用手戳我。一下一下还挺有节奏。
我突然之间睁眼转身，试图抓她的手。但没成功。
秦莉被我的举动吓一跳，惊呼了一声。这一下引起了前排乘客的注意，他回过头看向我们。我赶紧抱歉地举了举手。他看看我，又看看一边的秦莉，没说什么转了回去。
我瞪了一眼秦莉，后者朝我哼了一声，转头不搭理我。
我也乐得清闲，接着躺回去闭目养神，随后秦莉又一次故计重施开始戳我。这次我一下抓住了她的手，作势就要咬。但被她奋力抽了回去。
我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甘示弱地回瞪我。
我再次躺回去闭目休息，这次秦莉直接用手指戳我脸。我毫不犹豫张口就咬，但她显然提前预判了我的反应。没让我得逞。甚至还在一边咯咯笑。
我无奈看向她，说道：“马上就要落地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见我这么说，秦莉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那你把手给我。”
我以为她要给我什么东西，于是把手伸了过去，谁知她直接就握住了我的手，对我笑道：“好了，你休息吧。”
我倒也没有直接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皱眉抱怨道：“不是，秦大小姐，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我误会的……”
秦莉疑惑地看着我，一脸无辜地说道：“误会什么？”
我看了看她握着的手说道：“你莫名其妙拉我手，我难道没有误会的理由吗？”
秦莉嗤笑道：“我好像跟你解释过，拉个手对我来说，并不代表什么。”
我立刻说道：“那你去拉徐远的手啊。”
秦莉拍了我手一下，皱眉道：“你不要抬杠！”
我举起被她握着的手，异常负担地说道：“拉个手对你来说无所谓，但对我来说很有负担好不好。我……我……”
秦莉看着我，不屑地说道：“我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秦莉对我更加不屑，嗤笑一声说道：“你自己不都说对我没那方面企图么？干嘛？拉个手就让你有了？”
我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她拉着我的手，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起来。
而秦莉此后也没再打扰我，只是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我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这算意欲何为，我想到孙杰昨天说的，让我千万别对秦莉认真。因为我跟她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但她现在这样的举动……如果我不认真，那就只有惊吓了。
只是她话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直接拒绝她，这便宜也不是占了一次两次了，感觉我都快习惯了。
回想我跟她接触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她真的做了好几次这样让我误会的举动，但每次她给我的理由都是，牵牵手不算恋爱……
睁眼往她的方向瞟了瞟，发现她正望向窗外，没有朝我这边看。
感受了一下被她牵着的手，我很不争气地觉得这种感觉貌似还挺好……搞得我都有点鄙视自己了。
想着星期六晚上必须要跟孙杰好好聊聊，让他给我分析分析，秦莉到底什么意思，我到底要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