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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安静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瞿明琮的大脑反复回忆向萍说过的每句话,从第一句开始,到最后一句——

不是。

怎么会不是?

他的手在不知觉中攥成了拳头,又在不知觉中松开,几次之后手心渐渐溢出黏湿感,像潮热的雨林里潜藏的毒虫,顺着毛细孔一点一点向外蠕动,哪怕用力攥紧,也压不住那股恶寒。

“不是人……”他喃喃,“如果不是人的话,何其乐为什么会在见到我时,喊我姐姐?难道‘它’不是何其乐的姐姐?”

向萍愣了愣,“……虽然缺乏人类的特质,但对于小乐而言,是一个可以交流沟通的对象,称呼姐姐只是他的个人习惯。”

瞿明琮扯了一下嘴角,“倒也解释得通……”

向萍细细端详他的神情,轻声问:“你有‘它’的线索吗?”

瞿明琮看她,“为什么会认为我知道‘它’的下落?你们是依据什么来判断的?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何其乐在我和我的家人朋友的大脑内没有发现靶点,难道不是该洗清我的嫌疑?”

向萍略微皱了下眉,“瞿先生,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了,难道你还是不愿意配合我们调查吗?”

“不知道判断依据,我没办法配合你们。”瞿明琮回道。

向萍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在你的车上,和你家里安装了窃听器,发现你会间歇性的自言自语,虽然暂时没有发现靶点,但你的表现应该是在和‘它’对话,所以我们怀疑,‘它’在失踪的这段时间学会了藏匿自己,才会导致小乐一直找不着‘它’。”

“如果‘它’一直藏下去呢?”瞿明琮问。

“那是不可能的。”向萍轻轻摇头,“藏在别人的意识里,一直不出现,这和判处自己无期徒刑没有分别,如果迟迟不出来,只能说明‘它’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瞿明琮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向萍观察他的神情,慢慢说道:“你认为,‘它’的出现有规律吗?今天没有发现你们有过交流,是不是只有在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瞿明琮看她一眼,“我不确定,需要一些时间想想,如果我有线索了……我会联系何其乐。”

向萍默然看着他的眼睛,像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

前面的司机放慢车速,提醒道:“前面就是植物园,停在哪个门?”

“最近的门。”瞿明琮快速回答。

向萍知道他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神色有些失望,也恢复了些许冷漠,静静坐在车里。

汽车靠路边停下,瞿明琮开门下车。

准备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停住,转过身来,俯身看向车里的向萍,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向萍蹙眉看着他。

“如果你们找到‘它’了……”他问,“‘它’会怎么样?”

向萍平静的回答他:“当然是力所能及的挽救。”

瞿明琮:“挽救?”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而‘它’缺乏一个人类应有的性状,很容易在无声无息中死亡。”向萍说道,“我们付出了大量时间与心血,还有许多宝贵的科研成果,全在‘它’在身上,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会像保护小乐一样保护‘它’。”

他听了,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轻轻合上了车门,嘴中喃喃:“像保护大熊猫一样吗?结果还不是把她弄丢了……”

他转身朝植物园大门走去。

……

植物园的游客依旧很多。

因为瞿婉在人工湖落水,园区下午临时加了注意安全的提示牌竖在湖边,瞿明琮刚靠近,就有保安过来提醒。

瞿明琮解释自己的手机掉水里了,无论如何也要下水捞手机,保安一脸恍然,认出他是早上落水游客的家属,立即把他带到值班室,然后拿出一个手机,摆在他面前。

“挂绳断了。”保安告诉他,“你们走的时候掉地上了,有游客捡到交给我们,不过这手机已经被水泡透了,你赶紧找个修手机的地方吧。”

——瞿明琮把瞿婉拖上岸时,瞿婉挣扎得很厉害,应该是那个时候扯断了手机挂绳。

他拿起手机,潮湿的半截挂绳搭在他手上,带着凉意沁透皮肤。

保安好意提醒他:“千万别开机啊,被水泡了的手机不能开机。”

“嗯,谢谢。”瞿明琮回神,将手机连同挂绳一起放进上衣口袋,转身匆匆走了。

离开植物园后,瞿明琮打车去了最近的维修点。

维修师傅觉得没多少修理的必要,劝他换一个新手机,但瞿明琮依旧坚持,哪怕维修换零件的费用几乎赶上买一个新手机的价钱。

他在维修点等了很久。

等待的过程中,心里反复问自己,手机进水的时候她会有感觉吗?手机不能开机她会感到害怕吗?零件替换会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可不换零件的话手机就修不好,他该怎样取舍?

脑子越来越乱,全是一些无解的追问。

而问来问去,问到最后全都归结到了一个问题上:如果她不在了,怎么办?

就像向萍说的那样,他无法理解这种存在形式,也无法想象手机作为她存在的载体,一旦出现问题,会对她产生怎样的影响。

太阳渐渐西垂,维修工作也进入尾声。

瞿明琮盯着维修人员将拆解开的手机重新安装上,他所有神经都紧绷住,本以为自己也许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但维修人员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着他的面直接开机——

瞿明琮的呼吸一滞,盯着手机屏上播放的开机动画。

“喏,修好了。”维修人员把手机还给他,“你看看。”

瞿明琮愣了几秒才伸手接过手机,“……里面的东西都在吗?”

“不确定,你检查一下吧,相册文件夹什么的都看看……如果有文件出现损坏也没办法,你这机子进水太厉害,能修好就不错了。”

瞿明琮没看相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游戏app。

登录状态失效,需要重新登录……接着是身份验证,接收验证码,成功登录……

页面加载完毕,美少女在屏幕里朝他笑着招手。

修手机的探头瞄了一眼,笑道:“你也玩这个?可以啊,氪金大老,我老婆到现在还住着游戏初始的一居室呢。”

瞿明琮怔怔看着手机屏,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仍泡在那个冰冷的人工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