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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两位老院长在高座上徒手拍桌,捶胸顿足,其中一人突然将袖子一挽,就要下场。

“祝绝,拦住冯院长。”世子喝道。

祝绝眼疾手快地把那老院长抓住,另外一人气得胡子连连抖动,“冯劝,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亲自下场,也不怕老骨头被拆了。”

“他们敢!”冯劝怒道,“难道要我看着这些竖子如此放肆,辱没我书院名声么?”

“两位院长不必忧心,小王已经叫思敏去叫我的侍卫,他们马上就来了。”世子道。

祝绝偷偷瞄了一眼世子,他表面看起来眉头紧锁,可祝绝日日观察他,模仿他,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世子哪有半分真心着急的样子,这番做作,怕也是给别人看的。何况,思敏小小年纪行动敏捷,王府侍卫个个训练有素,不过没多远的距离,怎就半天不至,这其中定有猫腻。

下面的场面已经极其混乱,明明说好的清谈会,莫名就变成了全武行。

本来摆好的几案早已经被推得七零八落,几案上的笔墨纸砚掉的满地都是。这人抓住了那人的头发,那人扯住这人的衣袖。到处是被扯坏的幞头,掉落的汗巾。居中的两人最是厉害,口中互相喝骂不止不说,脚上还不停往对方身上招呼。好在不少人拉住两方,劝说者有之,帮腔者有之,至于是真心劝慰还是在拉偏架,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祝绝冷冷扫视着其中两人,这两人看起来也和其他书生一样怒火中烧,实际身上衣冠整齐,根本没受到丝毫损害。事情的起因他从头看到尾,本来世子故意设置的讨论议题的就是一个“耻”,还以花魁大赛为契,比起“礼义廉”来说,引经据典的同时,难免便涉及些难以启齿之事。而这两人故意在讨论之时处处惹火,揭人隐私,对人不对事,才挑得如今闹得最厉害的两人打了起来。

“嗙”地一声,全场寂静。

原来是有一边不知怎么没拉住,那人一个猛冲,手中的砚台敲到了另一人的头上,血立马顺着脸流了下来,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砸人那人也傻了,手中的凶器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荒唐。”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世子的怒喝从高座上传来。

王府侍卫立马冲进场内,把在场之人全部控制在原地,时机拿捏地可谓恰到好处。

“思敏,快去找大夫。”世子道。

“遵命。”刚跑回来的思敏又匆匆跑出去了。

“世子啊,老朽教导无方,愧对王爷啊。”两名院长老泪纵横,齐齐跪下。原来伤者和伤人者还不是外面进来的穷书生,却是学院弟子。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两人同院求学,最易产生矛盾,且都身为富家子弟,习惯了事事顺心,倒不如穷书生们隐忍。

尽管世子一再对两位院长温言抚慰,两老还是羞愧地连连告罪,一直到把世子送上车。

“哈哈哈。”马车行出老远,世子才噗嗤一声,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祝绝明知缘由,还是故意陪笑着问道:“世子何故发笑啊。”

“今日的清谈会办得可谓圆满至极,怎能不笑。可惜那董昌年不过是伤了头,并无性命之危。”

祝绝心里一咯噔,董昌年就是那被打伤的学生,世子的意思是想要他的命?

“世子和那董昌年有仇?”祝绝道。

世子眉毛一挑,轻蔑道:“一介学生,我犯得着和他有仇,不过是看中他脾气暴躁罢了。”

“我看会中有两名学生不断在煽动,才导致打架事件。世子,这两人藏在书院,怕是有问题。”

世子转过头认真地看了看祝绝,那是一副深感忧虑的样子。世子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哼了一声道:“那两人没事,你想多了。”

世子没有多说,但祝绝已经明白了,那就是王府的人,只怕是故意安排在书院里,对学生们的秉性和隐私多加注意收集,以在关键时刻,给与必要一击。

“是是是,定然是学生们血气方刚,才这般沉不住气。”既然世子不说,祝绝赶紧就坡下驴。

“父王说,书生意气,少年意气,最好利用,果然如此。”

祝绝看了一眼世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脸,却已惯会如此利用人心,不管是不是王爷指使,都令人胆寒。今日之后,书院还有这些书生们光善后今日的祸事,便要费些力气,且如此新鲜的谈资,加上花魁大赛影响,应该会更少人关注前方局势。即便有那些习惯了忧国忧民之辈,真能看破王府的连环出招,也是孤掌难鸣,不成气候。毕竟只看得到眼前事之人,又何止升斗小民呢。

“还不够……”世子掀开车帘,喃喃道。

马车又被堵住了,这次不是什么花车,而是有一男一女在街中间大吵大闹,声音之大,连世子的车驾隔着几重人群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婆娘,快别再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家。”男人吼道。

“我不回去!哎哟,大家评评理啊,他把今日挣的钱都学人家扔在了花车上,说什么打赏。别人家底殷实,扔几个小钱而已,我们平民百姓的,一天也就挣这么几个铜板,家里还有老的小的四口人等着吃饭,他都打赏了,我们家吃什么啊。”女人赖在地上不起来,双腿使劲乱蹬,哭得满脸花。

男人涨红了脸,耳听周围议论纷纷,虽然也有少部分人骂女子泼妇,但大多数人都在谴责他没有担当,置家人于不顾,反去打赏什么他摸都摸不着的花魁。

“大家评评理啊,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要,给狐狸精送钱,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啊。”女人哭天抹泪,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够了!”男人耳听众人对自己的句句声讨,突然大吼一声,震得女人和围观者都没了声息,“你前天还不是拿积蓄打赏那个什么逍遥生的花车,你当我不知道?”

峰回路转,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女人吃吃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我自己的私房钱,还不能用了?”

众人绝倒,哄堂大笑,本来义愤填膺的斥责声,转变为满场的嘲笑声。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祝绝的心里和众人想的一样,也不由佩服李林的手段,花魁大赛,他还把小倌儿也带出来了。看着那对夫妻羞愧地匆匆离开,路面逐渐通畅,这来往如织的人群,有多少夫妻和他们一样,自己已经三餐不继了,却被别人织就的梦境迷惑,飞蛾扑火呢。

“还不够。”世子微笑着放下车帘,默坐了半晌,摸了摸腰间韦若君送的那个荷包,脸色温柔地道,“我大婚的日子,也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