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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风莫名温柔,透着良善。

“元綦,你见过三生石吗?有什么故事可听吗?”含碧回头望他,正是初日照高林。

一只黄符折制的飞蛾自元綦掌中跃起,幻没在半空中。

她见怪不怪,他亦不多言,只道:“华盖山,亦名东山,相传此山为黄帝座下名臣——容成子的修习之所。

上古时,女娲炼石补天,抛一石与南岳山,听闻它形似卵,头重脚轻却屹立不倒,体有阴阳两面,阳面朱红,阴面玄黄,因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竟生出两道神纹,有吞噬生灵日渐成魔之象,幸遇容成子教化,携其归隐太玉洞修习悟道,而后容成子飞升,三生石便守于东山之巅。”

“神纹?”含碧喃喃道。

“神纹将其身分为上缘,中缘,下缘,分别对应前世、今生、来世。”元綦解惑。

“上面…真会有情侣的姓名?”含碧双眸熠熠。

“会有吧。”元綦道。

俩人眼神交汇,一触即分。

后几日,二人或御风而行,或顺水行舟,不日至东山之上。

“其下,九座小山共称九斗山,华盖山至高故为斗魁,山中斗口便是太玉洞。自此入,可见资福宫。”元綦道。

“山中为何无往来香客?”含碧四下张望。

“三生石上缘未满,灵犀胜,恐伤及无辜,故寻常百姓不得其门。”元綦道。

“上缘未满?”

话音未落,山间传来一声:“元綦师兄,你来了!”

“等了很久?”元綦道。

一个面容清瘦身影单薄的道士,自亭中出,拾级而下。

“不久,不久,收到信就立马来此处等着了!”道士说着,对元綦郑重行了个礼。

“等了三日?”含碧暗忖,“这也是个痴人。”

“师兄近来可好,方丈师父可好,张执事可好?”道士问。

“都好,都好,元昭,如此记挂我们不如回大有宫,可好?”元綦笑看他。

“师兄又打趣我,明知太玉洞的规矩…”他欲言又止,望了望站在元綦身后的含碧,“她是谁?看着,是个妖。”

“她是含碧,这是我师弟元昭,事可办妥了?”元綦直言道。

“妥是妥了,可…你要…和她一起看?”元昭偷偷打量他俩,神色震惊。

“胡思乱想些什么,前面带路。”元綦锁眉。

“师兄,你吓死我了!”元昭道,“不对!师兄你跟个妖…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你是在何处捡来的?你为何还知道她的名字?她知道你叫什么吗?师兄,你快说…说…”

“说什么说。”元綦从包裹里取出一双鞋子递与他。

“王葛衣行的!是我最想要的鞋子!鞋…”元昭抱着鞋子就往前走,竟闷不吭声。

“他…怎么了?”含碧问。

“哦,张执事给他立的规矩,鞋与邪通音,故鞋应称履,若犯错便要禁语一刻。”元綦嘴角微扬。

“哈哈哈…”含碧也乐了,“为何?只给他立下的?”

此言出,元昭拉起元綦便走,还回头瞪了含碧一眼。

山风轻语,鹧鸪声声,枯叶辗转落于山岩石壁间。

“到了!师兄请!”元昭弯腰低头,恭恭敬敬。

山石嶙峋,树影映在青苔斑驳的石壁上。

“笃…笃…笃…”元綦曲指在石壁上敲了敲,便行大礼,“大有宫弟子元綦拜见太玉洞方丈!”

石壁纹丝不动。

“哈哈哈…”元昭弯着腰,从偷笑到抖肩,越笑越大声,“我师父云游去了,不在宫中……”

“开门。”元綦板起脸。

“噢。”元昭掐指念诀,石壁自下而上抬起。

石洞内,举火把而行,放眼望去,曲径通幽。

依八角门而行,有水声,有丝竹声。

不远处,三清殿飞檐凌空,七彩莲灯盏盏,悬于半空。

“这香真好闻!”含碧道。

正过耳门,至偏殿外,元昭道:“你也是有福之人,今日是九月十七是福善平施公的神诞,用的是七色香!”

含碧忙双手合十道:“恭贺福善平施公之神诞!求您保佑我财源滚滚,利路亨通,四时无灾,添福添寿!”

“师兄你看,这是个会拍马屁的小妖。”元昭道。

元綦笑道:“众生皆苦,红尘俗愿谁都有过。”

“师兄,你的俗愿没变吧?”元昭道。

“嗯?”元綦不解。

元昭似乎想到什么,顿时来了精神,道:“师兄快来!快来!”

“做什么?”元綦跟在他身后。

就见他急匆匆地跑进斋房,端出个小坛子,掀开坛口的盖子,解开细绳,揭下封口纸。

“啊,什么东西?好臭,好臭!”含碧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臭苋菜?”元綦大笑。

“师兄,你喜欢吗?”元昭如献至宝,“我是照着张执事的法子,依样画葫芦做的!没想到今天还能让师兄尝尝!师兄,你等着,我这就拿它炖个豆腐!”

“唉!元昭…怎么什么都记着…”元綦望着他抱着坛子的背影道,颇有感触。

“你们还真是情同手足,不过那个臭…臭菜,真的能吃吗?”含碧问。

“元昭是三岁时,张执事从乱葬岗捡回来的。他自幼神弱印弱,易招邪祟,又因监院一副卦象无法正式拜入我师父门下,吃了不少苦。”元綦叹道,“幸得太玉洞主青眼,收他为徒,也算是苦尽甘来。”

“是啊,元昭已长大成人了,会平安顺遂的。”含碧指着门道,“完了,他回来了!”

“千里飘香来了!”元昭喊道。

一边,俩人吃着臭气熏天的饭菜是津津有味,一边,含碧掰下小块的馒头从蒙在脸上的面巾下塞进嘴里。

“元昭,这些年可有好好修行?有自己的法器吗?”元綦给元昭夹菜。

“嗯,嗯,学了不少东西!”元昭点头,鼓着腮帮子,“我有个可厉害的法器,等会儿给师兄施展施展!”

“学无止境要……”元綦道。

“法器,你的法器是什么?”含碧插话。

“想看?”元昭问。

含碧一双眸子眨巴着,道:“想看!”

“喏!”元昭道。

瞬时,一只小巧精致圆滚滚的鼓现于他的掌心。

“这叫鼍鼓!是鼍腹硬皮蒙的!看这鼓身的模样,像不像个小神兽?瞧,这两颗鼓钉是它的眼睛,这正中的凤鸟纹的翅膀是眉毛,两只双勾形的脚正好成了鼻子,下面的勾云纹是嘴!”元昭兴致勃勃道,“它啊,可是有大用场的!等会儿到了灵品阁,你就知道了!”

“那么小,能敲出个动静吗?”含碧道。

她伸出手欲敲鼓,元綦便拦住了她。

“不可!”元綦道,“法器非其主不可碰。”

“噢。”含碧一惊。

到是元昭冲她笑道:“别害怕,有我在,这法器不会伤你的!师兄,这儿不是大有宫,没那么多威动风云惊魂夺魄的法器!”

“规矩就规矩。不记得师父在你临行前说的话了?还是说……”元綦道。

“记得,记得,师兄,我吃饱了,咱们去灵品阁看三生石吧。”元昭忙起身道。

含碧闻言边跟着他俩走,边不自觉地往自己嘴里塞没吃完的馒头。

连过三殿,行至岩壁间一处豁口,天光微亮,可见山壁似六棱柱般道道相连,有暗河静静淌过。

暗河旁,石花、石乳,石竹遍地。

一座小小的绑着根根红绸的木桥横跨暗河,人过桥时,有铃铛清响。

石阶盘曲上延,仰望高台,果有那形似卵,头重脚轻的巨石立于其上。

元昭凝神默念,指尖一个光点徐徐升空,随着他的手诀变化,光点幻化成一条银鳞金鳍光泽耀目的双尾鱼跃落在了鼍鼓之上。

“轰…”

鼓声洪亮如雷,在洞中回响。

忽得,三生石的两道神纹骤亮,隐约有血色光芒翻涌。

“含碧,你来!把右手放在这儿,再与三生石说出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所属地界,若有缘定三生之人,你俩的姓名便会出现在三生石之上。”元昭道。

“好。”含碧望着三生石,缓缓伸出手,才靠近却又将手怯生生地缩了回来。

“我…我…有点儿…”她道。

“怎么了?”元昭问。

“元昭,我们到别处去看看吧。”元綦道。

“噢,行行。”元昭点头道。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别走…”含碧道。

可,元綦还是带着元昭朝着小木桥走去。

含碧转回头,重新望向三生石。

巨石笼着一层薄光,点点红光在墨黑的石壁上遍布。

她的指尖轻落,呢喃低语了几句。

只见一道亮光划过,又熄灭。

无字现。

慌忙间,全掌重压石壁。

亮光再度划过。

凝视良久,一无所获。

她回望,桥上之人,水中之影,浮光掠,眼眸湿,一时万般模糊,每一步皆是痛。

“师兄,你瞧,她是怎么了?”元昭暗道。

“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之八九,莫扰她,兴许过会儿想通便好了。此行如此也算圆满,师兄铭记在心,多谢师弟!”元綦向他行过一礼,又道,“元昭,我该走了。”

“师兄…不能多呆一日吗?”元昭问。

元綦只是抚抚他的肩头。

三人静默不语行了一路,在山脚处分别。

“师兄多保重!”元昭满是不舍。

“元昭,照顾好自己!”元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