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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畔,老嬷嬷急急走来,在珠帘后,悄声禀告道:“怜姑娘,夫人刚出了门去。”

“在这时候?外头人还热闹着吧,她怎么就出门了?”慕怜疑了心。

“下聘的几个管事才走,夫人就退了出去。再说,如今府中大小事务不是都叫小姐说了算,哪个各管事不听凭调派?”老嬷嬷哧了声。

“夫人去了何处?你可知?”慕怜坐在红木雕花系着红绸子的小秋千上,晃晃悠悠,怡然自得。

葵儿手捧着束刚采的花,闻言,缩身在花窗底下偷听。

老嬷嬷急急答:“老奴当时便喊了我家那小子跟了去,说是到了地儿,会飞鸽传信回话,您便可遣人去细查。怜姑娘尽管放心,绝不会出差错的。”

话音落,窗口飞入只鸽子,停在了老嬷嬷的手上。

慕怜接过纸条,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念道:“城外三里,猫狸岭老榆树下。”

果不其然,窗下身影一晃而去。

她道:“今日,嬷嬷辛苦了,这是赏钱!”

“哎呦,谢怜姑娘赏!”老嬷嬷接了个钱袋子,行着礼,退了出去。

那媚眼一挑,长袖拂落,秋千架前,一串葡萄样式的风铃被拨弄轻响,影卫应声而来,余下她笑声朗朗。

葵儿这一路连着施展几次遁形飞身,紧赶慢赶到了猫狸岭时,也就见着榆树下小土堆前烧成了灰的纸钱。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茅草亭子里找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沐卉。

“孩子,是娘亲对不起你,我苦命的孩子……”挂满泪痕的脸,殷红的唇,酒水浇湿的半边衣领,“娘今日又帮你报了个仇,我让他们樊家…各个不得善终,哈…哈哈哈,我让那贱人的女儿嫁了她最恨的女人的侄子,哦,不,不对,说不定是儿子,哈哈,说不定他们是亲兄妹!你想,这世上掌心有夜花藤印记的能有几人?含烟啊,南宫含烟!你得谢我,把这孽障之女亲手送到你面前,是不是?成就了好一段…旷世孽缘啊!”

她灌了自己口酒,又道:“孩子啊,娘真是蠢,怀着你呢,怎么就不小心点,怎么就中了笙歌那毒妇的奸计,知道她也怀上了又怎样,为什么要去找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摔那一跤,生生把你逼了出来,害了不足月的你…呜…呜…你定是怪娘亲的…怪娘亲……”

她的手抖得握不住酒壶,一发狠,砸了个酒盅,起身道:“一个爬床的贱婢,你以为我为何要留下你那贱种的命?我是要你做鬼也难安!你当初是不是以为樊北生能护得了你?哈哈…哈,他?唯利是图的小人如今还在打着卖女求荣的算盘呢,横竖是个卖,你看我帮你卖的值是不值?笙歌,当初原是借你这把刀逼走了含烟,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这局中人,要不是我母亲棋高一着,放了嬷嬷在身边照看,今日坟头长草的…是不是我?”

葵儿听至此,素来不喜人世纠葛,心中生了些厌烦,手心幻出一株闪着透亮金粉的蒲公英,口中道:“一花入水窅然去,别有洞天非人间。”

亭子里的沐卉瞬间失了神,若提线木偶一般。

葵儿走近,坐在她身旁,道:“你可知望月池中有密道?”

沐卉点头。

“那你可知密道有几道关?”葵儿问。

“有九关。”沐卉答。

葵儿闻言,凑近些问:“你说说,分别要用什么来打开这些门?”

“我只知其中二、四、六的解法。”沐卉木讷答道。

“为何?”葵儿忙问。

“当年遇险,我和樊北生为了保住性命,亦为了互相挟制,各自设了打开这些门的机巧,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全部的秘密,能占上三关,已是费尽心机。”沐卉答。

此刻,沐卉脸色渐白,言语迟钝。

“你快说,是怎么解的?”葵儿推了推她僵硬的手臂。

“我有一串锡制九连环,按九连环解出的顺序,取出的第二、四、六环,即是它们的密钥。”沐卉开始哆嗦不停。

“嗨,这魂魄也太脆弱易碎了,才这么点时辰就扛不住了,算了,算了,九连环的所在,下次再问吧。”

葵儿见状吹散了那株蒲公英,点点金光散落在沐卉身上,她晕厥了过去。

“真好,今日收获满满!”葵儿开心地一越而起,消失在小路尽头。

晚风里,慕怜立于树下,和身旁的影卫道:“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本事,若她施展在你我身上,不知会出什么大事!可为何,她不用在樊北生身上?”

影卫道:“我等见她两次闯密道,两次被符箓逼退,想必樊北生身上亦有什么护身之物。”

“看来,我也该向公子要个护身符来以防万一!”慕怜捂着胸口道。

影卫道:“属下亦是!”

慕怜笑道:“嗯嗯,大家都求老道长画个几张!”

夕阳下,倩影婀娜,飘摇远去,一个长长的影子被拖起。

篁筱居外,竹林上,一小方天幕若被收起,忽得暗下,独燃盏纸灯笼光晕恬淡。

小白龙飘然而至,竹林里,竹叶落纷纷。

抬指尖,一道光起,门微敞时,心已皱成了团。

他,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怕行差踏错。

屋内本暗,如今透进了些柔的光,仍暗淡,勾勒出的不过是个不清不楚的轮廓。

那单薄的身影,离得越近,心越是疼,钝钝的,使得他停住脚步。

他看着这触手可及的脸,手却堪堪发了抖,离得只差一寸地儿,忽收回手,攥紧,再伸手,指腹触着一丝冰凉,是未干的泪迹。

猛的,心一抽痛,缓身扶桌落座,静观。

“主…人…”咬虎弱声道。

他闻声不慌,扫了眼。

叶支支原是趴在桌上,此时一个惊起,道:“咬虎怎么了?”

她定神去看,眼前是暗色里散着莹蓝光泽的小白龙。

“你?”她心头有了几分乱。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小白龙起身,立于前。

一整日,叶支支都把自己关着,只是看着咬虎,没怎么说过话,没吃东西,没喝水,此时嘴干巴巴,头昏沉沉的,总觉得这一切似梦似幻。

她不知道该和眼前的这个幻影说些什么。

只是感觉手臂有些麻,有些痛,动不得。

俩人就在黑漆漆里对视着,竟都没再开口。

叶支支在等。

小白龙在凝视。

“它…对你真那么…重要?”小白龙眼眸映出了她眼中的盈盈水光。

叶支支重重地点头。

“手!”

“做什么?”

小白龙伸手捉过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轻轻触过一个个指尖。

“你又伤了自己……”

“放开!”

“不放!”

“喝…水。”

叶支支不答。

“把药吃了。”

叶支支摇头。

“我送的那些小玩意好玩吗?我看你挺喜欢!”

叶支支瞪眼。

俩人僵持,直至,竹林小道上十几对青石猴,次第张开了它们亮晶晶的双眼。

小白龙望了一眼竹林卷起的风,道:“我会再来!”

“来干嘛?”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问你,来干嘛!”她的声音如疾风般穿透了竹林。

莹蓝色的衣袍在竹林间停顿了一下,他没回头,一越而起,无影无踪。

眼见,一群小道士御风而来,几个先落地的正对青石猴施法。

“你没事吧?是何人破了结界?”融望疾步而来,才走近,便问。

叶支支盯着他那身墨兰罩纱道袍发怔,道袍衣裾拂动,暗光中出了深浅不一的褶子。

“是小白龙。”几个字飞快地自她口中吐,再看时,已双唇紧闭。

融望“嗯”了声,回退着,走下台阶,转身去了竹林。

叶支支正欲回屋,喆姑缓缓醒来,猛一激灵,站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叶支支答,满身疲惫,径自回房,砰地关上了门。

喆姑忙抓了个小道士查问后,第一反应是这次糟了,要去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