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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仍旧是燃着陈年檀香,自打孟淑生病以来,屋子里的檀香就未曾散开过。

每日每日的中药接连不断地从厨房端出来,孟淑这么高傲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人窥探自己的痛处。

是以这日,孟谦一进屋子时,被呛了一下。

抬手在鼻子跟前挥了挥,且一脸嫌弃:“什么味道?”

闻栖听闻孟谦这话,潜意识里,抬头看了眼孟淑。

见后者神色平平,没有被刺激到,才安心下来。

“有事?”

孟谦扯了扯裤腿坐在孟淑恩对面的沙发上:“过来看看你。”

孟淑浅笑了声,拿起竹片拨了拨跟前的香炉:“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跟前,说吧!别浪费你的时间。”

孟谦望着孟淑,突然觉得,眼前人颇为陌生,但一时间看不出来哪里陌生。

以往那个见了哥哥嫂嫂兴高采烈的小姑娘似乎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个看破红尘即将入道的老人。

眼前人,是孟淑,也不是孟淑。

几十年过去,二人都老了。

意气风发四个字早就与孟家兄妹不沾边。

年岁越长,孟谦的欲望越来越浓烈。

手刃亲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起来。

于是这日,他将港商的事情以故事的形式讲给了孟淑听。

孟淑沉默地听着,未曾发表任何意见。

直至孟谦的故事结束,问她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时。

孟淑淡笑了声:“你口中搅弄风云的人,是傅奚亭?”

孟谦凝视她,静默不言。

闻栖端着茶杯过来时,尚未放下去就听见孟淑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弄死我儿子?”

“妹妹,孟家走到现如今这一步,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毁灭吗?”

“孟先生,喝茶,”闻栖将茶杯放在孟谦跟前,尚未来得及直起身子。

孟淑惨白的言语跟刀子似的戳下来:“重要吗?你无后,孟家只有一条路可走。”

毁灭。

“你站的位置再高,又如何?无人继承你的遗产,无人分享你的喜悦,空有抱负而无法被继承,孟家即便是真毁了,也不是毁在别人手中,而是毁在你自己手中。”

“孟淑————。”

“哥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偷走的孩子永远都不是你自己的孩子。”

孟谦突然想到了傅奚亭说的那句话。

心底的杀气瞬间就起来了。

“你一个孤家寡人,握住那些权利,有何用呢?”

“孟淑,”孟谦语气高涨,浑身怒火中烧。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了,如果孟淑无法帮自己,那被傅奚亭踩踏是他无法逃脱的终点。

“你当真不帮我?”

“我为何要帮你?因为你们设计我?让人勾引我,然后让我怀孕,生下孩子被你们抢走?我凭什么要帮你?凭你们算计我借腹生子?还是凭你们算计这一切?孟谦,人在做,天在看。你看,无法生育就是你这辈子的报应。”

他活该,都是他活该。

作恶多端所以连佛祖都看不过去了。

否则,这辈子怎就如此了呢?

初进门时,孟谦身上蕴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可此时,面对孟淑的直白,脸面上的淡定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惊恐:“你怎么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孟谦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她:“傅奚亭告诉你的?”

孟淑缓缓起身,望着孟谦,用同样怒火喷张的腔调回应他:“怎么?你敢做,还怕人知道啊?”

“有些脸,撕破了就是彻底破了,孟谦,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这日,孟谦离去,夕阳恰好落进客厅,孟淑倚靠在沙发上,背后是冬日暖阳。

闻栖行过去,蹲在孟淑身边,掌心落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目光温软地看着她:“我要是走了,你就不要瞎跑了,住在这栋别墅里,让奚亭再给你安排两个佣人,给你养老。”

“我一个人,养什么老?当初留下来也是因为您,您要是走了,我就回老家了。”

她年少时被人贩子拐卖,被傅家人救了,自幼跟着傅家老爷子,起初傅家老爷子心善,资助她上学念书,后来,傅家少爷,也就是傅奚亭的父亲结婚,她申请到了内宅,大学毕业,做了管家,因为此事,傅少爷当时找她谈了许久。

眼看着五六十年的人生,就要行至终点了,还谈那些虚无的东西,是罪过。

“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回什么老家?”

“于我而言,庄园是老家,”闻栖说着,低头哽咽了起来,她实在是罪过,近来时常梦到孟淑去世,醒来一身汗,深夜躺在床上挣扎着,想从绝望中挣脱出来。

孟淑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这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

待在孟淑身边,一待就是四十年。

闻栖想着年少时的凄惨,心里又压着孟淑的病情,没忍住,嗬地一声哭出了声儿来,她跪在孟淑腿边,哽咽声接连不断,抽搐声一浪高过一浪。

她匍匐在孟淑的膝盖上,像是没了依托,哽咽着问孟淑,没有您,我怎么办呀!

别墅里的佣人近段时间都觉得,闻管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了,别墅里的中药味和檀香味儿也越来越浓厚。

这位年迈的管家,非傅先生聘请,谈起她的人生,众人颇为唏嘘。

年少时被人拐卖,傅先生将人救了下来,一路资助上学,且帮助寻找亲生父母,时隔多年过去,再度找到亲生父母时,才发现自己不是被拐卖了,而是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母无力抚养,将她卖了。

转而,她又回到傅家,为报多年恩情,当起了管家。

傅奚亭出生那年,她堪堪十九岁,而孟淑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傅先生离世前,将孟淑嘱托给她,一晃,快二十年了。

孟淑听着闻栖的抽泣声,泪水从眼眶中蔓延出来:“幸好,还有你。”

2月16日,苏声被送出国。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迫安排上飞机了,无任何征兆,也无任何解释,苏家给他下了一个三年内不能回来的命令。

同日,傅奚亭拉着江意去领了证,离婚一事在首都常见,可复婚一事,在首都却极为罕见。

放眼望去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们有几个是愿意吃回头草的?

但傅奚亭啊……是个例外。

傅先生复婚就罢了,且极其高调。

东庭集团公关部特意为此发了博客,消息一出,众人震惊。

下午时分,江意在别墅指挥人搬家,傅奚亭站在一旁配合,其间,接到数通电话,均是恭喜,估摸着对方也不知道为何恭喜,但领证这件事情,确实是值得恭喜,二不二婚的另做他说,于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进来,吵得江意脸色不佳,侧眸望向人时,眸光中带着不悦。

傅奚亭会意,拿着手机走远了些。

不敢在江意跟前过多停留。

16日晚间,江意回到豫园时,有种时隔数年的感觉,站在别墅里,望着眼前这栋奢华的别墅,脑海中的影像像是回放似的,一幕接着一幕。

男人站在身后,望着一动不动的江意,圈住她的身子,下巴落在她肩头,缓缓地磨蹭着,语调温软:“在想什么?”

江意握住落在肚子上的手,轻缓地揉搓着他的指尖:“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傅奚亭淡笑了声,薄唇落在她耳垂:“不是梦。”

屋外,素馨正带着人搬东西,行至门口,脚步顿住。

看了眼身后人,众人都极其默契地止住脚步。

江意转身,搂住傅奚亭的腰,指尖钻进他的衬衫里,摸着他的腰肌,仰头看着人,娇俏开口:“掐一下。”

傅先生:……“宝贝儿,这种时候不该掐自己吗?”

“掐我自己,你舍得?”

“那掐老公,你就舍得了?”傅先生颇为好笑地反问,伸手抓住她作威作福的爪子。

江意不依,想挣脱。

傅奚亭握着她的掌心往自己跟前带,空出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俯身落唇,交缠之间,他轻咬她,一下又一下。

惹得江意娇喘连连,直至傅奚亭松开她。

她伸手搂着男人的脖子,埋首于间,喘息起伏不定。

“真?还是假?”男人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温淡的腔调中带着询问。

江意气息顺了些,搂着男人的脖子微微蹭了蹭:“真。”

“忙一天了,累不累?”

晨起领证,随后搬家,折腾到现在就没停歇过,江意点了点头:“有些。”

“休息会儿?”男人轻哄她。

“你呢?”

“书房处理文件。”

“我跟你去书房休息。”

孕中期,傅太太身边离不开人,傅先生和伊恬总该在一个,同时离了二人,傅太太该闹腾了。

若是午休起来屋子里没人,伤心是小事,闹出动静是大事儿。

傅先生无奈,摸了摸她的后腰,搂着人去了书房。

年初,事情繁琐。

傅奚亭前段时间醉心于家庭,随后忙于收拾孟谦,公司里若非有几个老总顶着,早就散架了,眼下后院安稳了,心思也该回到前院了。再不回去,关青等人该以泪洗面了。

入春之后的夜晚来得较晚,江意躺在书房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目光落在窗外的晚霞上,一抹夕阳,在落与不落之间挣扎着,像极了混沌中的困兽。

七点,素馨上来告知可以用餐,傅先生轻摸着江意的后背,不言语,但手心行走的姿势不太老实,睡梦中的人被生生摸醒,睁着朦胧的眸子望着人,喑哑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起来吃饭了,”傅先生嗓音温柔。

后者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道了句不想吃。

娇软得连起身都不想。

傅先生不依,抱着人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盘弄着她,好似江意盘猫似的,一下一下地搓揉着,让人精神了起来。

三月初,傅奚亭工作繁忙,江意成了伊恬的责任。

搬回豫园开始,往常的遮掩都没有了。

孕中期,伊恬开始被各种孕婴产品吸引去了视线,大部分时间,江意的下班生活都在伊恬的科普中度过。

少数还好,次数多了,便不行了。

孕期行动不便,上班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了,若是归家还得被伊恬拉着进行脑力活动,江意只觉得人生无望。

傅奚亭这日难得早回家,太阳未曾落入云层,豫园陇上淡淡的金光,男人踏步进来,就见自家爱人撑着脑袋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而她眼前,摆放着各种杂志。

婴幼儿,孕产,产后护理和修复,应有尽有。

傅奚亭脱了身上外套递给素馨,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才敢走到沙发前。

“怎么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傅太太好似被打了一管子鸡血,抬眸望向人,眼睛都在散着金光。

看着傅奚亭的目光宛如救世主。

傅先生搂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娇妻,看了眼伊恬,淡笑了句:“不急,有些东西等休假之后再弄。”

“如何等休假?婴儿床类似的木质产品要早些买回来散味,防止甲醛。”

傅先生一听,好似有道理,低头看了眼江意,见其神色恹恹,揽下了这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