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说出这句话，但此刻心口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所有的情绪都堆积在一起。
既酸涩，又庆幸。
酸涩于苏小染不计代价的对象是江寒川，但却又庆幸于自己没有看走眼。
微微垂下头，纤细的眼睫将所有的情绪掩去。
苏小染闻言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江宏羽：“你也是rh阴型血！”
“嗯。”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江宏羽早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收好，只留下一个一如往常的完美笑容。
皱了皱眉，苏小染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想，试探着开口道：“江宏羽……你知道我抢救的病人是江寒川吧？”
“嗯。”江宏羽微微侧过身子，仍旧面带笑意，眼眸深处却是古井般毫无斑斓：“我知道是他。”
顿了顿，江宏羽望向苏小染：“可是你现在想救他不是吗？”
“…………”
苏小染抿了抿唇，也察觉到对方对自己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情谊。
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强调道：“苏小染，你难道想要江寒川死在手术台上吗！你难道要违背当初许下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最后苏小染还是默默闭上嘴，选择将那些多余的劝解吞回肚子里。
江宏羽像是看出了苏小染的纠结，轻笑一声：“你不需要有负担……我只是想做一些事，弥补一下过去的自己而已。”
墨眸沉沉，江宏羽微微出神，嘴角仍旧挂着好看的笑容。
如果当初，他的母亲也一如苏小染般决绝且笃定，他的生活中也出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烂好人。
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苏小染虽看不懂此刻江宏羽的复杂心绪，但仍旧察觉到对方并非完全因为自己，或者说并非完全因为对自己有好感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呼出一口气，苏小染眸色坚定：“那好，你既然有了心理准备就和我一起去采集室吧。”
江宏羽微微点了点头，想了想才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你应该也猜到了什么吧？能替我保密吗？就……这是我献血的事。”
“嗯？”苏小染愣了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瞬间理解了江宏羽的用意，敛了神色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好和我去楼下的公共采集区吧，我替你采。”
“好。”
苏小染一心想着手术室内的情况，而江宏羽也在低头沉思自己的选择。
两人一路无言，却又有着别样的默契，同时选择无视了某些敏感的话题。
毕竟是出了江寒川病重这样的大事，苏小染这会儿早就在和江医院里出了名。
一路上总有医生或是护士时不时向两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作为沈聪的徒弟，这样的注视苏小染早就习惯了，反倒是对着江宏羽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江宏羽勾了勾唇角，低声解释道：“苏医生在这里，很受欢迎？”
“嗯……应该不算吧。”扯了扯唇角，苏小染露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都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承担责任，嗯，我作为江家的家庭医生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背锅侠？”
像是被苏小染的话语逗笑，江宏羽低低地笑了几声，眸中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苏小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的是真的……这种问题在医院里其实挺正常的。”
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苏小染的声音几乎低得让人无法分辨。
“你也不要把所有穿白衣的，都当做天使。”
江宏羽愣了愣，望向苏小染的时候却发现她一派坦然。
毕竟苏小染是院长打了招呼要照顾的人，苏小染到了一楼公共采集区的时候，根本没费什么劲儿直接就拿到了一套采血工具。
为了避开人群，苏小染专程选了个极其隐秘的角落。
江宏羽这会儿虽还是有些头疼，但脸色也已经好看了许多。
苏小染一边采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江宏羽聊着天，以减少他紧张情绪。
江宏羽倒没有一丝半点的紧张，反倒是一直喋喋不休的苏小染看上去有些不安。
“你……很担心他吗?”
本还说着龙宝之前在外国的时候做过的糗事，苏小染闻言一愣，迅速理解了江宏羽话中的“他”是谁。
皱眉想了想回答道：“不，我对我的病人都是同样的担心。”
鲜血汩汩从江宏羽白皙的手臂上流出，苏小染看了眼那一抹刺眼的红，抿了抿唇：“谢谢。”
江宏羽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谢什么？某种意义上，我应该感谢你。”
拔出针管，苏小染眸底闪过一丝疑惑：“感谢我？为什么？”
“也许，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才能证明了我某些看法是错的。”
江宏羽眸中的真挚让苏小染晃了晃神，手中的血袋仍带着些许温热的体温。
想了想，苏小染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了句：“江宏羽……我猜你应该是江寒川的亲戚吧？嗯……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但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你虽然装得很好，但我看得出你已经累了。”
顿了顿，苏小染缓缓道：“很多时候，原谅另一个人并不是让他好受，而是让自己好受。”
微微垂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袋，苏小染唇角翘了翘：“至少，我希望你能好受一些吧！”
说完，苏小染带着血袋就直接离开了。
而这会儿还按着针眼的江宏羽却是愣了愣。
他早就猜到也许苏小染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却不曾想苏小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放过他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受……吗？
江宏羽唇边的笑意染上了两分苦涩，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那自己又何必长年累月为此所累？
而如今，他也并非一个人走在这条黑暗的路上。
身后有太多双手催促着、推搡着他，除了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微微垂下眸，江宏羽的眼中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人声鼎沸的医院中，角落中的他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