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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玄隐剑 > 三五五.舛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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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的钧天之宴,一切皆按计划发展。

那件只能由顾柔做的事,她做得很好。

西域拜火教素以用毒着称,教坊更是其中顶级的刺客,想给他们下毒无异于班门弄斧。

但由顾柔来做件事,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算有所察觉,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神官桑哲透露给他的音术破解法也的确奏效。黄钟响起,乐声即成乱音,教坊余孽们再也执不住手中乐器。他忌惮多年的教坊,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

唯一超乎预料的是林袭光在他骤然出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教坊的兄弟姐妹。那么,他最后的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即便看到顾柔失色地推开酒杯,满眼不敢置信,他也并无愧疚。

他的人生里,没有种因得果的说法,他会铺设很多个“因”,至于选择哪个,取决于最终的“果”--

所以他没骗顾柔,那套说辞本就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若教坊胜过了他,结果自然不同。

是他们没用。仅此而已。

走出钧天殿门的顾云天仍是孤身一人,他回首远望接天连云的孤峰,那首未能奏完的乐曲继续在心底的某处缝隙流淌,胜过天籁。

……

一晃二十年,顾柔仍能闻到钧天殿里弥散的血腥气,她一刻也不会忘记,是自己亲手拉开了惨剧的序幕。

“假死药”变成了“毒药”,“做戏”其实是“真局”,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她去和母亲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那是毒药。”还是去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利用自己--

已经发生的谬误是无法纠正、也没有意义去纠结的。大厦既倾,她只能选择继续错误的轨迹。

耳畔微风徐徐,她的手指熟练地挑抹捻动,却不是在施展折红英。她幻想着自己仍在大殿中,鼓声、柳琴声、铙钹……交汇出一曲宏大的乐章,而她的琵琶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将乐声一笔润色。

此时若有听众,必会如醉如狂,连奏乐人的目光也逐渐迷乱……可遽然,她失控地按住了琴弦,乐声随之而止。

……无论尝试多少次,她都无法奏到最后,替教坊那曲“倾杯序”收尾终结。

她忽然弯下身子,一口心头血骤然喷出,染红了崩断的琴弦。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她这一生,到底抓住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可悲,可笑,可怜,可叹。

恍然间,一柄纸伞停在身后,她的手腕登时被死死捏住,只差半寸就要没入心口的匕首陡然掉了个方向,悬驻在来人眉心前方--

“顾柔,你在做什么?”

僵持片刻,来人皱起眉头,手上又一用力夺过了匕首。顾柔失神的眼里掠过一丝波澜,但随即又变成一潭死水。

“我在做的事,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顾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顾襄掷下匕首,心有余悸地看了她半天,“试剑大会以来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不回幽云谷,反而在这个地方寻死?”

“你有做过错事吗?”

半晌,顾柔不仅没回答顾襄,反而没头没尾地问了这样一句。

“当然有。”

“你会怎么办?”

“如果来得及……想办法弥补吧。”

其实此刻,许多破碎的片段扎在顾襄的心脏,让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覆水难收,若过去皆能补救,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憾事了。

“没法弥补的。”顾柔戳破了她的谎言,“既然弥补不了,就彻底毁掉。只要错得更多更离谱,一路错到底,就相当于从一开始都没错……”

“这是什么逻辑?”顾襄愣住了。

她看到顾柔放下怀中的琵琶,按耐着肺里的刺痛直起身子。

“你既然是自己来的,想必已经知道了那天出手暗算我的是谢酽,”顾柔又突兀地转了个话题:“但你和江朝欢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能逃走,却是岳织罗死在了那里,对吧?”

见她一语道破,顾襄也无意隐瞒。

确实,江朝欢在那天后就明白了谢酽在为神秘人效力。因为岳织罗在最后一次找他时提到,君山之夜,她将罗姑打落山崖后,曾遇到一个凤目跛足人,那定是神秘人的手下萧望师。

由此可见,大概率是君山大会各方势力齐登场之际,神秘人黄雀在后,派萧望师救下了罗姑。而时隔半年,却是谢酽用罗姑威胁岳织罗,让她阻止顾云天散功,以拖延其修炼定风波的时机。

这只能说明,谢酽和萧望师、和神秘人都是一起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朱廷越其实是萧思退,将他引荐入幽云谷的谢酽难道一无所知吗?

世上不会有如此奇诡的两个巧合。既然谢酽与萧思退、萧望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是神秘人的人。

从怀疑到确证,江朝欢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反应--是庆幸谢酽认顾云天为父果真另有目的,还是担心他助纣为虐,替神秘人做事也并非良策?

就这一耽搁,天池试剑葬送了岳织罗的性命。

解开了无数谜团,却始终参不透她的死因,更不敢信在生父养父之间斡旋的谢酽能做出杀姐弑父的举动,甚至不惜以自身为筹码,最后却放过了顾柔。

顾襄踏遍勿吉的土地,只为找一个答案。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范云迢的帮助下找到顾柔时,这人竟在试图自尽?!

“岳织罗是因我而死,或者说,替我而死的。”顾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这件事该从何说起呢……顾襄,你一直想问我是否清楚你的身世,对吗?”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确实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仅限于你不是父亲母亲的女儿。”

“至于谢酽,我也是在聚义会后慢慢猜出来他的身份,直到君山大会才完全确认。”

“当时得知了换子疑云全貌的我,比你们更无法接受。因为这意味着我当年的舛误,比我二十年来所掩饰的还要荒唐。我本努力说服自己,父亲是真的想过助教坊逃脱追杀,只是最后事情失控才演变成那样。”

“但他精心谋算把谢酽换走,说明他暗中策划好了一切,也早就放弃了母亲。钧天之宴定然在他计算之内。而我,就是他真正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