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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坚摇摇头,“天下人尽知我已经死了,近段时间不是连尸首都出现了。用我的名号,别人也会说只是个替身,傀儡。”

卫钧沉吟片刻,“这倒不至于,日后那些贵族、朝臣见了你,自然能分辨出来。”

卫坚嘴角轻笑,语气坚定:“其实从前我最羡慕的就是十四叔,不用管那么多事,每日看不完的文书,背不完的经史……成年了可以选一位皇妃,也不用出身豪门,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后来就藩到赣州,听说这里橘子都比京城的甜一些,你说多好。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十四叔能替我做太子就好了,我替十四岁来赣州就藩……”

卫钧脸色一沉,“别胡说!太子哪是能随便让的。不以你的名义起事,你又如何去召集那些忠于你父王的朝臣呢?”卫钧拧着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十四叔记不记得我有个弟弟,叫卫垚,自小身子骨不大好,在白云观养着,做了玄凌大道长的记名弟子。”

卫钧点点头,迟疑道:“他……他还活着?”

“他死了,死在梁王逼宫后的几天,当时兵荒马乱,没人顾得上白云观。玄凌道长就将他火化了,梁王登基后,要封玄凌师傅为国师,玄凌道长出来云游四海了。去年他在金陵找到我,将卫垚的骨灰送给我了。我将他葬在了栖霞山上,那里是我们卫家的龙兴之地,他也算归了故里了。”

卫坚慢慢说着,眼中有泪意闪过。

“难道没人知道他死了?”

卫坚摇摇头,“当时玄凌道长并未对外宣布他的死讯,他离开白云观时又带了几个小道士走。宫里的人都以为他跟着玄凌道长出去云游了。”

卫钧脸上仍是不赞同的神色,“他虽也是皇兄的血脉,生母却只是妃位,哪及你身份尊贵,名正言顺……”

卫坚笑了笑,“十四叔不必说了,我意已决。我比他大了三岁,可以顶着他的名字和十四叔一起起事,至于将来事成后……到时候再说吧。”卫坚含糊着说了一句。

卫钧看了两眼卫坚,见他坚持着,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此事以后再议。他给卫坚另外安排了一处庄子,僻静又安全,里面修建的也很舒适,卫坚可以在那里休养一阵子。

唐延今日带着卫钧见卫坚,见堂堂王爷肯孤身前来,心中对他的信任倍增。

他们一行十几人拿着卫钧给的手牌到了赣州城郊一处庄子上,果然得到了热情招待。

酒足饭饱后,唐延面上有几分激动,“南康王要助主子共谋大事了?”

卫坚摇摇头,唐延脸马上垮了下来,又听卫坚说道:“不是他助我,是我助他。”

唐延大惊失色,“主子何出此言,您是君,他是臣子,怎么能是您助他呢?”

卫坚轻笑,“我又未曾得登大宝,太子也是先帝封的,如今改朝换代,我算什么君。我手上并无兵权、人脉,难道就凭我一张脸去起事吗?”

唐延梗着脖子,“怎么不能?谁不知道您是先帝嫡子,太子……”

卫坚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我意已决,用弟弟卫垚的名义起事,将来事成了,那个位置谁愿意做,谁就去做吧。”

唐延十分不理解,“主子这是何意若您不坐那个位置,又费力去争做什么?”

“大概为了证明我不是卫铖嘴里的废物吧。何况,只要不是卫铖为帝,想来不会为难原先那些忠于父皇的臣民。”

卫坚说完,推说累了,一个人回屋休息去了。

十四叔或许从前是他的好玩伴,曾经真心把他当作侄子看待,可时过境迁,他现在有妻有子,有封地有军队,会为了助一个侄子上位,抛却眼前富贵,走上一条血流成河的路吗?

他今日坚持说以卫垚的名义起事,也正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金陵顺平王府却比平时要热闹不少。

“走,去看戏,王爷请了新班子过来,听说有个小生生得可好了,唱得也好。”

“那又怎样了,还不是要到王爷的榻……”

“我看这个王爷不见得喜欢,长得高着呢,风度倒有些像从前来过咱们王府的那个襄郡王。”

“呸!他一个戏子也能跟襄郡王比!”

……

王府里的侍女交头接耳说着话,三三两两往王府西院的戏台子而去。

柳望津低着头,跟在顺平王身后,他并不想去看戏,可是顺平王眼风一扫,脸上现出冷意,他不能不去。

顺平王府的戏台在西院一间临水的院落,戏台和看戏的座位之间,隔着一池湖水,使得唱腔更为清亮。

这是柳望津头一回来西院,只见眼前一座高台,飞檐翘角,斗拱重叠,屋顶覆盖着琉璃瓦,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檐下挂着流苏铃铛,随风轻轻摇曳,增添了几分灵动。

“这戏台子怎么样?”顺平王瞥了一眼柳望津问道。

“极是奢华。”柳望津小心回道。

“醒哥儿要不要上去唱一会?”顺平王眯着眼,往嘴里送了一颗剥了皮的枇杷。

柳望津摇摇头,低声道:“不必了。”

顺平王爷不在意,捏起一颗枇杷放到柳望津嘴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

柳望津脑袋往后闪了一下,“王爷,我不爱吃这个,太酸了。”

顺平王捏着枇杷的手没动,眼神一直盯着柳望津。

柳望津无法,只得张口接了枇杷,一咬下去,甜中带酸的汁液迸了出来,不耐酸的柳望津眉心一皱。

顺平王哈哈一笑,将他拉到怀里,抚摸着他削瘦的后背上鼓起的脊骨,声音低哑:“本王最喜欢听话的孩子。”

任逍遥在戏台的一侧,撩开幕布往看台上看了看,顺平王怀里抱着一个清俊的男孩,那男孩别过脸时,眼底流下两滴泪水,分明是一脸屈辱。

任逍遥握紧了拳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