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龙城往事（上）
“说到师父，陈兄弟也是名门高足。当年斗战明王神勇无敌，可惜我等法力低微，无缘观其风采，实乃憾事。不如请陈兄弟给我们说说？”
剑秋为人不善社交，正饶有兴致的听明月和铁锋侃大山。忽然听到铁锋把话题转向自己，愣了一愣：“说什么，你是说林老…林北歌吗！”
铁锋点点头：
“斗战明王当年侠肝义胆，我辈闻之，皆引以为豪。只是他隐退太早，晚年如何，恐怕这世上就只有陈兄弟知道了。”
明月也拍手说：
“对呀对呀，你不是说明王高大威猛吗，你在给我们仔细说说。”
剑秋有些为难，他虽然和林北歌相处六年，可对这位怪人的生平事迹确实毫无了解。至于林北歌的晚年生活，恐怕说出来会令所有人都大为失望，他更不想提。
可他也却禁不住明月的一再催促，只好开口说：
“林北歌的话…我其实认识他也是偶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得把自己的本事传给我这么一个普通小子。不过我关于对他的记忆，恐怕也只有在神冢山的修炼了。”
于是他一点点把自己和林北歌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晚年林北歌嗜杀疯狂的部分，以免坏了林老头的名声。
但是那几年他在山中修行的往事也的确枯燥无聊，剑秋又不是一个擅长口才的人，说出来也就更加无趣了。
果然，明月听完也大失所望：
“啊，原来明王就这么一个人孤独的去世了，真是可怜。对了，你说当年是有土匪把你追到神冢山的，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剑秋回想了一会，这才想起来：
“我记得那个人名叫谢青…”突然看到铁锋眼神一变，随即恢复如常。这才想起来，这个谢青既然是李横行的手下，自然也就是铁锋的手下。
后来谢青逃走，还曾向金刃派泄露过林北歌的藏身之处，引来金刃派几个杀手袭击，最后被自己和林北歌团灭。按理说铁锋对于林北歌的情况是知晓一些的，为什么今天却假装一无所知呢？
剑秋也没有细想，接着说：
“谢青逃出去了，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铁锋也唏嘘不已：
“想不到斗战明王一世豪杰，当年他只身入龙都，扶王登基，力敌万军。哪一件事不是脍炙人口，天下侧目的大事？可惜他误信肉食者，最后才落得孤独身死的下场，实在令人感慨。”
明月听他这么说，也不以为意，问道：
“铁叔叔，当年明王名满天下，可后来源国人却说他为了修炼邪功，草菅人命。并在家中私藏兵甲，意图谋反。想必这一定是源国国王的造谣。你们金刃派细作遍布天下，情报工作举世无双。想必您一定清楚当年的真相。不如给我们讲一讲吧！”
铁锋笑呵呵的说：
“你这个小姑娘，又在和我戴高帽了。论情报能力，天下没有任何组织能够强过你们光明卫丙组，你们坐拥宝山，却反过来向我打听什么！”
“可师父总说丙组的情报关乎天下安稳，是绝不能轻易泄露的。搞得我们想看看故事也不行。”
铁锋反问：“既然你知道极密情报不能泄露，那又问我做什么？”
明月撒娇道：“哎呀，好叔叔。明王都已经离世了，您就告诉我吧～”
若是抛开地位不谈，铁锋此人其实颇爱卖弄。
毕竟作为为数不多能窥探到这世上极密情报的大人物，死守这世间无人得知的真相却无法炫耀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明月说的也没错，反正明王已死，他的情报也失去了价值，说说倒也无妨。
“既然如此，你们便权当这是故事，听听也就行了…”
“好好…”明月拍手笑道：“叔叔，快说快说！”
“斗战明王林北歌，原本是出身大源国的修行人。曾与流落民间的大源王子朱重尔结交，也就是大源国当今的国王…
不过年轻时的朱重尔可不是现在这个阴谋家的样子。他生性豪迈，古道热肠，热爱冒险与交友。可以说是相交满天下，颇有任侠遗风！”
明月不解：“大源国王那时候是王子，怎么会流落民间呢？”
铁锋解释：“那时候的大源不同于今日，当时是权臣当道，王族式微。有继承权的王子们一旦露出优秀品质，必遭暗害。老王常为王位继承担忧。
重尔本是庶王子，但出生之后极为健康，他的母妃为了护他周全，把他自幼寄养在民间修行人家中，一来为护其周全，而来也为在宫外留下王族血脉，以免将来王室后继无人。”
明月剑秋点点头：“哦～那后来呢？”
“重尔自小在修行人家中长大。虽然王室给他安排的教师只教他经史子集，权谋之道。但他古道热肠，为人仗义，颇有游侠之风。又爱与修行人结交，其中结交最深者，就是和他同龄的明王之术传人林北歌。”
铁锋从随从手里结果水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明王和当时的重耳公子俩个人曾经结伴游历天下，和不少修行人结为生死之交。
有一年，林北歌曾和朱重尔一起帮助秦国修行人韩白叶报仇，剿杀了白叶山上的山贼群盗，为韩白叶夺回祖产，韩白叶就此在白叶山上开宗立派，自称白叶真人。”
剑秋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师父白叶山人江湖地位不高，林北歌、龙虎山掌门这样的大人物却都认得他，大源国王甚至把自己和龙虎宗掌门的私生女儿女儿寄养在白叶山派。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段故事…”
铁锋接着说道：
“后来朱重尔与龙虎山弟子练袭云相爱，隐居扶摇镇。而林北歌辞别了他们，继续游历。后来挑战龙眠山主，夺得洪荒三圣物之一的昆仑木…”
说到此处，铁锋深深看了剑秋一眼，可剑秋却毫无异样。铁锋有些奇怪，接着说道：
“二十六年前，大源老国王驾崩，国家无主。此时大源国朝政由几大权臣把持。而三位拥有继承能力的健康王子则在几日之内遭遇各种暗杀。剩下的王子则病的病，傻的傻。源国眼看后继无人，权臣们则预备扶持各自的傀儡王子继承皇位，朝堂上争斗日益激烈。
远在扶摇镇上的朱重尔得知之后，便有心回归龙都，竞争王位。可却没得到练袭云的支持。
为了回到龙都，朱重尔不惜与练袭云决裂，终于回到了龙都，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并参加了王位竞争。”
明月啐道：“这个朱重尔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吃干抹净之后就一走了之，为了做国王连老婆孩子也不要了。”
铁锋笑道：
“为了争权夺势，肉食者们哪个不是满手鲜血？朱重尔不过是抛弃了老婆孩子，算厚道了。
只不过，他原本想要倚仗练袭云身后的龙虎宗势力夺位。如今得罪了练袭云，这把如意算盘自然打不成了。
他也知道，自己如果独身回到龙都，一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决定借助当年游历天下时结交的江湖豪杰们的武力。他给曾经所有的朋友去信。可谁会又愿意为了一个毫无继位可能的落魄王子卷入一个王国的王位斗争之中呢？
唯有林北歌接到信后，毅然决定结束旅行，前往龙都助拳。这便是斗战明王只身入龙都的故事！”
明月立刻热烈鼓掌：“急人所需，拔刀相助。明王真是个好汉！”
“那是自然，这样的人，今后不会再有了！”
铁锋满是遗憾的说道：
“林北歌与朱重尔汇合之后，朱重尔才敢进入龙都。因为林北歌立刻接手了他的保卫工作。并且每日不停的贴身保护着自己的挚友。
朱重尔猜的不错。他这个能力超群，却和任何豪门都毫无瓜葛的王子立刻成为了大源朝廷几大豪门的眼中刺。
短短半个月，朱重尔就遭遇了十八次刺杀。最频繁的一天，他竟遭遇了四次暗算。而权臣们作对的手段更是千奇百怪，无论是刺杀、下毒、制造意外还是污蔑陷害。权臣们的手段层出不穷。林北歌贴身庇护了他十五天，寸步不离。若非如此，就算朱重尔再怎么足智多谋，也难逃一死！”
“哇，朱重尔的登基之路可真是困难。”
“那可不？”铁锋道：
“开玩笑。那可不是几两银子几碗饭，那而是一国王位！古往今来，多少当是人杰为了这份权力打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明月焦急的问：“那后来呢，朱重尔怎么登基成功的？”
“这还要多亏了明王，是他再次给游历时结识的各地修行者去信，请他们赶来龙都为朱重尔助拳！
大家群策群力，查出不少权臣贪赃枉法的铁证。重尔将其作为把柄，把几大权臣全都打垮了赶下台去。余下的权臣则全盘接手了几大权臣的权势，这些人占了便宜，也知道朱重尔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为了暂时不让重尔将矛头对准自己。权臣们决定与重尔妥协。既然重尔态度坚决，不接受权臣们扶持的傀儡王子上位，大家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支持重尔登基称王。”
明月有些疑惑：“就这样简单的接受了？，恐怕不会吧？”
铁锋点点头：
“那是自然，王位竞争就像是一场牌局，重尔原本并没有上桌参赌的资格。可他横空出世，手握炸药要求白身入局，否则谁也别想继续游戏。权臣们为了让赌局维持下去，便同意了重尔入局的要求。
可是，一旦入局，重尔就必须遵守赌桌上的规则，而且，和这些手握大权的大臣们比，重尔的筹码实在太少。即便入局，也会是最早被淘汰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既然重尔的底牌已经泄露，那接下来，就该轮到大臣们出牌了吧？”
铁锋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是的，就在重尔称王之后。为了胁迫他就范。权臣们勾结秦吴两国兴兵来犯。两国大军东西夹击，借着大源国新王未稳之际连下数城。
最后秦军与东吴大军集结于豪水之北，组成联军。要与大源残军决战。大源则主力尽丧，举国哗然，人心惶惶。”
由于特殊的原因。列国史书上都极力回避了林北歌的事迹，尤其是大源甚至抹杀了他的存在。
因此，林北歌的故事大都只在民间故事中流传，版本众多，且大都是谣言多于事实。
这次明月听着铁锋把这些一手情报一件件展示出来的时候。这一桩桩件件惊心动魄的故事实在是令人着迷。
“这些大奸臣，竟然敢这样卖国？”
铁锋轻蔑一笑：
“相比于依附国家力量方能存在的百姓和王室。官僚和富人群体对于国家的依赖是最轻的。
因为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土地、财富、文化和人脉资源。无论是谁入主国家，他们都拥有极强的议价权。
所以，每当改朝换代时，除非是和王室利益高度绑定的皇亲国戚。普通官僚和富人往往能够轻易改换门庭，服侍新主人。”
铁锋的太过精彩，原本负责护卫他的随从们也不由自主的被他的声音所吸引。大家把他团团围住，都专心致志的听着明王的故事。
至于他们原本的警卫工作…开玩笑，这里可是靠近法眼会的老巢西凉城。如果有谁敢在这里伤害金刃派的法尊，那可真是嫌命长了。
有人追问：
“那后来呢？”
铁锋眼中出现一丝热烈：
“再后来，就是明王再显神威了…
就在大厦将倾之际，林北歌孤身前往边境。以一己之力向秦吴两国随军的修行人发出挑战。
他在三日内连斩联军二十五名随行的大修行人。后又孤身踹营，击穿联军六万主力大营，格毙联军主帅王术、击毙大将六员，阵斩六千士兵！当夜又飞驰百里，夜袭了联军的后勤线路，一把大火，将联军屯粮付之一炬！
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真元内劲可供挥霍。竟在四天之中始终维持着如此高烈的战斗力！
结果便是联军惶惶，大源军乘胜追击，以八千残军打得联军万军飘散，大败而归！这场惊天大战，史称：‘明王之战’！
那一战，明王真正一战而振动天下，不仅以一己之力打得两个国家灰头土脸，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北顾。更是将一代大修行人打至断层。从此以后，列国的修行人都会心照不宣的与最高权力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再做炮灰。林北歌则一跃成为了无可争议的列国第一大修行人，被天下修行界敬畏的称为‘斗战明王’！”
明月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只感到体内的热血正在随着铁锋口中的故事极速翻涌。就好像是亲眼看见了神话传说中的大英雄从书里走了出来，冲着自己招手。
可明月的心里同时又出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因为她已经提前知晓了明王的结局。她的眼中饱含热泪。因为她知道这天下无敌的明王必死，可她也知道自己无可奈何。
故事听到这里，所有的听众，无论是明月还是铁锋的随从们，都已经对明王高尚的品德、无畏的勇敢以及无敌的神威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剑秋这样素来胸无大志，又对明王十分不屑的家伙，都不由感叹：
“英雄好汉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威风。就是死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