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明月
大道上，一人栽倒，两个人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剑秋面前。
剑秋都给他们整不会了，他这一生从没有人给他跪过，当下心里就软了一半，但还在嘴硬：“滚起来，下跪就不用挨打了吗？”
李头七旁边，乖觉的副帮主钱哭丧察言观色，立刻一个眼神递给旁边看热闹的手下。
那群丧葬队的家伙们早已跃跃欲试，得到副帮主一声令下，立刻按照计划扑了上来。
剑秋见状大惊失色，还以为大家要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剑秋正要动手。只见那群无赖一个个痛哭流涕的倒在地上，嘴里还哇哇大叫的念叨着什么：
“老爹啊，你死得好惨啊！”
“我的娘啊，你怎么不等儿子回来看您最后一眼啊！”
剑秋白眼一翻，几乎吓得昏了过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现在他已经被这群人彻底整蒙圈了。
面对这些大爷大妈的骚扰，他只能尴尬的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当众拉屎的猴子。
只见这帮专业的孝子贤孙们按照平日干活的流程，已经一个个对着剑秋操练起来。
他们如同围住一口棺材般把剑秋团团围住，仿佛剑秋就是他们雇主死去的爹妈。一个个哭得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几个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扯着剑秋的裤子擦鼻涕抹眼泪。
几个年纪老的大妈更是哭得满地打滚，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亲舅亲…娘舅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亲亲～好老公啊，十几岁～跟你过呀～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啊～天天都吃窝窝头啊～寒冬腊月我心里苦啊～你因家穷把我打呀～”
李头七一边作揖一边说：“陈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剑秋小小年纪，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可眼下这群老弱病残围着自己哭哭啼啼，自己怎么也不忍心下手打他们，只能无奈大叫：“你们这帮神经病，究竟要干什么！”
李头七看到剑秋被治住，这才慢慢说道：
“陈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三个是豪南界白帮的话事。原本豪南一界的白事生意都是我们在做，虽然辛苦，但好歹能养家糊口…”
“啧啧啧，全界的死人子板板都是你们的，那你们可很富有啊。”
“还好还好，只是这几年生意不好做了。豪南界周边的州界纷纷把手伸到我们豪南界来。
挤得我们豪南界本地的白帮无法生存。可惜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剑秋不耐烦的打断：
“行了行了，别给我诉苦。说得好像你们养老娘是给我养的一样。”
李头七道：“那是自然，邻近州界的白帮得到他们大老板的支持，财大气粗。宁愿亏本也要和我们打擂台。
咱们本地的白帮被他们挤压的大半门店都已倒闭。我们本想和他们碰碰，可又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帮里的长老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想要借用借用陈大人的威名，吓跑他们。也好赚些钱养活老娘。”
“你们把我锤了，现在又给我跪下。外面那些人看了不还是说你们打不过我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占到您一招半式的便宜，就够吓唬同行了。
至于说我们被您打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您老人家天下无敌…”
“少说这些，你们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不用挨打了吗？”
“那是那是，小的们有眼无珠，得罪了大人。大人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只求大人给小人们留一条活路，挣扎着回去讨生活，侍奉老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群无赖真是光棍至极，你不理他吧，他来招惹你。你要锤他时，他立马就怂了。偏偏说出来的话还特别好听，让你翻脸都不好意思。
剑秋从没被人如此奉承过，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听见面摊之外，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
剑秋正僵在那里，忽然听见有人笑话他，没来由的一阵恼怒。
只见路边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明眸皓齿，笑颜如花。正看着自己，捂着嘴偷。
只是她看剑秋尴尬的样子实在太过有趣，笑声也逐渐变得放肆起来。
剑秋一呆，更是觉得恼怒异常。李头七察言观色，立刻道：“竟敢对陈大人无礼，小的去替您出气！”
只见他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那小姑娘面前：
“小丫头，你敢笑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堂堂探春试的魁首状元陈剑秋大人，天下无敌的修行人。
你有眼无珠，得罪了他，还不快去给他老人家道歉？顺便还能找他老人家要个签名，算便宜了你！”
小女孩呵呵笑道：
“别吹牛了，区区一个探春试夺魁，就敢称天下无敌吗？”
剑秋在一旁听李头七胡吹马屁，自己也觉得肉麻。但想到人家在帮自己说好话，也不好意思去打断。
李头七反而怒了：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江湖大事，这位陈爷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汉，我劝你赶紧道歉，再随便拜一百几十桌给陈爷赔罪。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小姑娘笑意不减：“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客气？”
“我和你说不听是吧？”
李头七好歹也是一方行业的领军人物。在平头百姓眼中也算大佬。自己半天拿不下一个小姑娘，也颇为尴尬。不由大怒，举起拳头就要揍人。
“别！”
剑秋正要劝阻，小姑娘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在李头七面前一晃。李头七的拳头登时僵住。
“怎么？你打呀，你来呀！”小姑娘叫嚣着。李头七却吓得不敢动弹，好一会才缓缓发问：“这…这是‘光明令’？”
小女孩的语气很是赞赏：“想不到你一个白帮头子，也知道光明令，不错不错！”
李头七的声音已在颤抖：“那年炬子大人驾临豪南界，豪南界分舵曾向小人出示过光明令牌，因此我们认得这东西。
去年命我等不可做生意时欺行霸市，惹怒炬子大人。小人因此认得。”
小女孩道：
“李头七，你胡作非为，总算还知道一个怕字。今日我便告诉你，你替我传给你那些狐朋狗友。这位陈爷是我们法眼会的朋友，他心慈不和你一般计较，可你们这些江湖无赖要是再敢和他过不去，那就是在找我们法门的麻烦了，你明白了吗？”
“这是自然…”李头七作揖打拱，满头大汗，但心里早已盘算开了，心说：“原来这个陈剑秋已经被法门罩了，以后有了靠山，咱可惹不起了。玛德，这种重要情报我竟然不知道？所幸听这丫头的口气，今天是要放过我，看来她不是金刃派那帮疯子，否则今天小命就玩完了！”
剑秋听她见她满身的江湖气，他也听过法门，心想法门的势力真大，一个小姑娘就能把这个李头七治的服服帖帖。
小姑娘将李头七臭骂了一顿，随口道：“把面钱付了，你可以走了。”
李头七一愣：“这位大人，我能走了么？”
小姑娘道：“不走还留着请你吃晚饭吗？李头七，我再说一句，别以为你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就能胡作非为。你可别忘了，法眼永视！”
李头七心头一凛，如蒙大赦。立刻带着自己的丧葬团队跑了。一群人一路小跑，不一会就消失在满天尘土之中。
剑秋看到麻烦解除，同时也离开了面摊，继续沿着大路流浪。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喊道：“剑秋…剑秋！”
剑秋一愣，听出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小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了上来。
剑秋如今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孩法力修为不错，跑几步路根本不至于累成这样。分明是故作疲劳的样子想要博取自己的同情。
剑秋偏偏不搭她这茬，冷冰冰的说：“我们都不认识，你为什么叫我剑秋。”
“我告诉你名字你不就认识我了吗？”这丫头倒是自来熟：“我叫姜明月，是法门炬子大人的入室弟子。这次是炬子大人命我特意来找你的。”
剑秋微微一惊，即使他初涉江湖，也知道当今法门极为兴旺，号称入会弟子百万，渗透进了士农工商兵各个阶层，堪称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民间势力。
而他们的最高领袖：炬子，更是威望滔天。就连各国国王都极为忌惮。想不到这样的人物，竟会专程派弟子来找自己。
“我从来不认识你们法门的人，你们找我做什么？”
姜明月嘿嘿一笑：“剑秋，你是不可能骗过法门的。自从你打败夏侯白，夺得了探春试状元称号之后，你的情报就已经被传到炬子大人的桌案上了。你是中原徐图城人士，你父亲就是法门山雾派弟子，不幸死在徐图之战中。你怎么能说你和我们法门没有关系呢？如果我记的不错，你的腰上，还有一个法门山雾派的图腾刺青，是不是？”
剑秋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这些？”
“剑秋，你可听说过，我们法门有一个词，叫做：法眼永视！意思是，这世上一切事物，都在法眼的注视之中！你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法眼呢？”
看着剑秋将信将疑的神情，明月再次笑出声来：
“剑秋，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告诉你吧，其实你的救命恩人霍青疾，霍先生，也是我们法眼会的教友。你的情报，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霍先生？他怎么样，还好吗？”
“你放心，霍先生是当世大修行人，自然过得比你强多了。只是他自从当年徐图大战后，心灰意冷，不愿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这些年他一直隐居在秋原，就连炬子大人也难见到他呢！”
剑秋听说霍青疾很好，放心下来：“你们找我做什么？”
“唉，在这说多没意思，剑秋，你刚才可没吃饱吧，走，我请你进城吃饭去，咱们边吃边说！”
不得不说，这个叫做姜明月的女孩身上，天生就带有极强的亲和力。剑秋听她一声声的剑秋叫着，心里竟然觉得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渐渐对她放下了防备。
这是一种天赋，别人学也学不来。
两人同行来到一座小镇，姜明月似乎对这里很熟，转身来到一座小馆子，点了烧鸡、卤肉、猪血和几个小菜。
“剑秋，炬子大人听说了你，对你很关心，特意命我来招揽你进我们法眼会呢！”
剑秋没什么兴趣：“你们招揽我做什么？难道法眼会的高手还不够多吗？”
“剑秋，法眼会的高手自然很多，但你加入了我们法眼会，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呢。”
“给你们卖命，除了钱，还什么好处？”
明月笑嘻嘻的吃了块猪血：“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们法眼会从不拿钱收买走狗。入我门者，皆为兄弟。匡扶相助，皆为本分。你给兄弟办事还要收钱，岂不是太俗了吗？”
剑秋冷笑一声：“那就更没意思了，就因为入了法眼会，给你们做事连钱也不给。那我为什么要给你卖命？”
明月道：“因为我们也会帮助你呀，人生在世，犹如苦旅，每个人都在苦海里面挣扎，受尽了灾难。尤其是我们法眼会山雾派的教友信徒，大部分都是些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他们受尽欺凌，饱受不幸，却没人为他们做主。
所以大家才要加入法眼会，相互扶持，只是为了在这世上过得好一点。如果事事都靠钱来解决。这些没钱的老百姓又该怎么办呢？”
剑秋点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们这些法眼会的大人物总不是老百姓吧。你们又凭什么白差遣别人办事呢？再说，别把你们自己说得这么伟大。我就见过你们法眼会拦路抢劫，杀人放火的！”
“嗨，那些都是金刃派的家伙。那群人都是迷信武力的疯子，他们觉得只有靠暴力推翻了列国统治者，老百姓们才能活得更好。他们太极端了，和我们山雾派不是一回事。”
“道理都是你们在说，外人谁知道你们是这个派那个派的？”
明月道：“反正你现在无处可去，在江湖上乱逛也不是办法。既然你不信我，不如跟我去我们的总舵，沙塞界，西凉城看看。
到时候你不愿意入会，我们绝不强留，怎么样？”
“谁说我无处可去？”
明月笑意不减，眼中似乎极为自信：“剑秋，你就别骗自己了。你在白叶山待不下去，想来龙都投奔你师姐也失败了。你现在还能去哪呢！”
剑秋脸色一红：“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说了，你的一切逃不过法眼的注视。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们法眼会的眼线。实话告诉你吧，自从你离开白叶山，这些天做过什么，去了哪里，我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连李头七那个废物点心都能找到你，更别说我们法门了！而且，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你加入我们法眼会的好处！”
“什么好处？”
“你知道为什么李头七这些无赖总是缠着你，阴魂不散吗？”
“为什么？”
看着剑秋上钩，明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了剑秋第二个问题：“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龙虎宗的练无敌这么好心，将龙虎宗的镇山绝艺龙虎金身术白白传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