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向死而生的无畏，大巫已见颓色。
她一个不留意被用力掀翻在地上，丹田碎裂，肢体被撕扯着四分五裂。
看不上牲畜的人，最后因牲畜而死。
浑浊而紫黑的魂魄像一道青烟从尸骸中逸散出来，魂魄的脸上还存留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妖牛的身体里有很多紫雾涌出来，凝聚成人或者兽的面孔又很快散去，那些声音叫嚣着、驱使它探头伸向大巫的魂魄。
它感到饥饿，并非满足口腹需要的进食，而是心中有声音在大声嚷嚷。
【吃掉她，吃掉她。】
这是曾经害过它们的人，是幻英的走狗，是魔族的伥鬼！
只有吞食她的灵魂才能平息曾经死去的人或兽的愤怒，才能平息自己一个月大的幼崽的愤怒，才能平息自己绝望却无力回天的愤怒！
妖牛张开嘴，缓缓低下了头。
可在即将触碰到大巫污浊的魂魄时，又受惊了似地缩到了牢笼的角落，用一种恭顺的姿势收起四肢、肚皮着地平卧下来。
它安静地舔着伤口，不时抬起头来，漆黑灵动的眼睛无声地掉着眼泪。
看来它已经做出了选择。
燕璟华悄无声息地放下了袖袍中的手。
法则不允许修士的魂魄死后弥留太久，大巫污浊的魂魄逐渐升高，紫黑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弥散在空气中。
银色牢笼啪嗒一声解开，阵法构筑出的条条框框逐渐淡去，宣告着其中一方的死亡。
秦子湛惴惴不安地凑到她身边，伸头看了看，又鬼鬼祟祟地拿余光打量着她的神色。
在发现自己追随的前辈是个大人物的时候，兄弟俩都高兴得不行。
可等那阵兴奋劲儿过去了，又开始担忧了。
褪去易容后的前辈容貌更加精致也更加高不可攀，他不敢再开玩笑似地叫姐姐了，甚至于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松地喊出前辈，磨蹭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叫了声“若光仙子。”
燕璟华好笑地瞥他一眼，“怎么，吓到了？”
说吓到那也确实是吓到了，只不过不是因为魔修或者刚才的生死决斗，隔着阵法呢，他没受到什么威压波及，全当看了场特效炸裂的现场版大电影。
他主要还是沉浸在这位前辈高的吓人的身份上。
秦子湛发现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胎穿，还疑似穿为了副人格的时候还是很坚定地信仰着科学的。
等发现这个世界有修士的时候世界观碎了一半，倒也还好，毕竟他的人生真的平平无奇毫无波澜，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没看他和哥哥相依为命了十多年都没等到金手指上线吗？
等准备跟着前辈背井离乡的时候，秦子湛也没有太大的惶恐，毕竟有兄弟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可是等到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位前辈的身份好像不太简单啊！
什么第一仙子、宗门天骄，这个配置不是主角就是反派，那他们兄弟俩是啥，跟班？还是小炮灰？
见对方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自己的表情，他赶紧拉回跑偏的思绪，讨好地笑了笑。
银色牢笼解除后，妖牛犹豫片刻、站起身来。
它把先前打架的时候挣断的绳子叼在嘴里，走过来也不敢靠太近，隔着几个身位默默地看着，通人性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莫名能看到一些名为敬畏与胆怯的情绪。
直到看见燕璟华伸出手，它才乖顺地走上前。
它有灵智的时间并不太长，耳畔还有很多种不同的声音叫嚣着试图干扰它。
但它努力克制住了涌现出来的暴虐情绪，将自己的脑袋伸到掌心下蹭了蹭。
燕璟华顺势拍了拍它的脑袋，温暖的灵力涌入躯壳，令妖牛身上的伤势恢复如初，又将一道印记打在了它的魂体上。
燕璟华接过缰绳递给旁边好奇的秦子湛，“你俩一块转悠去吧，去帮我看看城中现在的情况。”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好嘞~”。
秦子湛接过缰绳，看了眼角落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又不知道站了多久，好看到惨绝人寰的帅哥。
咂吧着嘴，勾上牛脖子，“牛哥，咱们遛弯去吧！”
他性格大大咧咧的，即便看见了妖牛方才如何大发神威，也没有太害怕，还尝试着和这头妖牛打好关系。
虽然同事不会说话，但是同事力气大，这可是能踹死魔修的牛啊！
妖牛抗议似地抖了下脖子，甩开了他的胳膊。
经兄弟提醒他急急改口，“口误口误，姐！牛姐，咱们走。”
一人一牛这才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燕璟华，道号若光，阁下怎么称呼？”燕璟华看向殿里最后一个人，最开始见面的情形比较尴尬，两人甚至没有正经的交换过身份。
怎么称呼？他语气淡淡，“无名无姓之人，有什么关注的必要呢？”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半开合着，很难从无神的眸子中看出情绪。
厌恶过往，甚至愿意抛弃名字如浮萍柳絮一般漂泊沉沦，为什么？是和重伤的原因有关吗？
燕璟华觉得这事情有趣极了。
他哪怕被自己威胁的时候都分毫不让，态度也一直是很平静的，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身份。
可这样一个人却带着格格不入的颓丧，就好像是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
燕璟华不赞同这种悲观，也不认为对方需要什么安抚和关照。
她态度如常，是温和又是强势的，态度也很清晰地摆在那了：我无意窥探你的过往，但我需要一个来称呼你的姓名。
......
“叫我左喻吧。”
其实他也积极地寻找过自己的身世，也曾经给自己取过俗世的名字，但是没有用，在他人眼里，他是最好的工具，也理所当然地用功能来命名。
“我记住了。”燕璟华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个名字，那名字所代表的人就依旧存在。
左喻轻轻抿唇，不敢直视那过分耀眼的笑容，轻微别过头去将视线落在神像上，转开了话题，“你这阵法，有些奇特....”
他其实说的已经算得上是委婉了，倒灌修为的阵法看起来应该说是邪异才对。
但左喻看得更加明白，这个阵法最为特别的地方并不在于转嫁修为，而在于将幻英的魔元转化成为了妖兽的力量。
妖兽同妖族不同，它们是生活于修仙界具备了灵智的野兽，身体里没有上古妖族的血脉，也无法显化为人形，身体里流淌的同样也是灵力。
也就是说，这个阵法在某种程度上将魔气转化为了灵力。
当然，结果并不算太成功，即便力量倒灌给了妖牛，那些杂念和恶意仍然保留了下来，时时刻刻地尝试将妖牛拖入陨魔的深渊。
“你在拿它做魔气转化为灵力的尝试。”左喻看着她，语气肯定。
燕璟华毫不避讳的一笑，“我的机会，可不是这么好求来的。”
如果妖牛最后没有能控制自己的念头吞吃了大巫的魂魄，那燕璟华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它们一起消灭。
就像现在让秦家兄弟带着妖牛出去晃悠也是一样，如果妖牛伤人或逃逸，则妖牛死。
如果他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么恭喜秦家小哥俩，这牛以后就归他俩管了。
燕璟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朝外走，“和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