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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端午节过后十来天,小王坎村三百多亩麦田金灿灿的一片。

生产队集中劳力,男女老少齐上阵,不几天的功夫麦子全割倒运到了打麦场上。接着就是浇水深翻,准备种高粱。

三个自然村近千亩农田要在短时间内完成灌溉,仅靠小王坎村的坎尔井水是完全不够的。

公社与县水利局协调后,天山坎儿渠里流来了天山雪水。

缝纫组也暂停了业务,也参加了夏收。

仝兰芝在麦田里干了几天的活,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冒冷汗。昨天傍晚还是在刘光华的搀扶下才回到家。

她早早地叫起小芳和小萌,说:“爸爸在火车站装卸队不能回来参加夏收,今天上午我也去不了了。你们两个带个筐子跟在社员们的后面去捡散落的麦穗,我准备到公社卫生院去推了一管葡萄糖。”

正说着话,孙美英风风火火的搀着孩子进来了,说:“兰芝姐!把红卫交给我,我一块儿把他们两个送到托儿所,回头我们还一起搭伴儿去地里。”

仝兰芝无力地说:”美英!我今天实在是没有劲,我准备到公社卫生所看看,下午再到地里去。你把你家的小蛋儿交给我吧,我一会儿把他俩送到托儿所。对了,中午你回来就不要做饭了,来我们家吃,我打上一锅搅团,别忘了给刘一德也说一下。”

孙美英高兴地说:“那太好了,俺兰芝姐做的饭最有味道了。今天刘一德被绕子队长派到闸口看山水去了,这三天山水归我们使用,山水太大了,地里还有那么多散落的麦穗,可能都来不及剪捡都要灌上水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小芳和小萌跟你一起去捡麦穗,别忘了把草帽戴上。”仝兰芝说。

刘光华带着建国和建设挎着筐子也来了:“兰芝!今天你去不了了吧?我让小香和小燕一起在家带红卫。”

仝兰芝欣然同意了,说:“红卫和小胆都不送托儿所了,就交给她们俩吧。”

仝兰芝她摇摇晃晃地来到公社卫生院。卫生院里已经有成堆的患者挤在诊室门口。有“哎呦!哎呦!”喊叫着肚子疼的,有面色苍白躺在诊疗床上的。

李医生问了仝兰芝的症状后说:“你中暑了,每年的这个时间中暑的,得急性肠胃炎的人很多,给你推一管葡萄糖吧,回去后再喝点淡盐水。”

仝兰芝从公社卫生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小朋友坐在凉棚下,高兴地手拿小铲子趴土玩呢。

“昂!昂!”屋后驴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仝兰芝吩咐小燕和小香提桶水到屋后,一早起来忘了喂驴了。家里那两只羊自从放到生产队的羊群里,每天有专人负责赶出去放牧,给家里省了不少事。

仝兰芝回到屋里喝下一大碗盐开水,开始洗菜准备做饭。她把切好的菜装到盆里,端到院子里的土灶台上炒好,盛起来放到一边。把大锅洗干净,加上半锅水,开始制作高粱面搅团。

水开了,仝兰芝一手抓面,一手 拿着擀面杖,往锅里边撒面边搅动着,成糊状时她把火关小,两手抱紧擀面杖顺时针快速搅动起来。

天空像在下火,中午两点多,几个孩子跟随刘光华还有孙美英一人挎一筐子草,如同蔫吧了花儿回来了。

“都在这吃饭吧,快洗手拿碗来。”仝兰芝手里握着饭勺指挥着。

冷却后的搅团像凉粉一样q弹,用刀打成小块盛到碗里,加上菜卤子一浇,吃起来好美味!

仝兰芝最后盛了一碗搅团,浇上菜卤子放到一边,说:“这碗是留给刘一德的。”

王婉露和马云朵抱着一个西瓜进来了,“仝姨!这个西瓜是上礼拜我们到二大队三小队劳动回来时买的,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大家一起吃解解暑。”

几个孩子吃罢饭,一人吃了一丫西瓜,又到水缸里舀一瓢水喝了下去。

小芳拉着王婉露的手说:“妈,我和小萌姐跟婉露姐,云朵姐到她们屋里休息去,下午我们四个人一起再到地里去。”

孙美英挥着手说:“你们下午就不用去了,太热了。地里也没有多少活了。大部分麦地都浇上水了。”

“我不怕热,我是红小兵,我要去。”小燕挺直了腰板说。

“去!去!下午和妈妈一起去。”仝兰芝哄着小燕说。

“兰芝姐!俺和小蛋儿吃饱了喝足了,回屋休息去了,下午一块走啊!”孙美英说罢,领着儿子准备走。

仝兰芝抬头看看天说:“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你家刘一德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呢?”

孙美英说:“兰芝姐,你先休息,我把饭端回家,等他回来吃。”

“也好!”仝兰芝转身把饭端给孙美英。

“兰芝!俺带着孩子也回去了。”刘光华戴好草帽和孩子们也走了。

家里只剩小燕和红卫了,仝兰芝说:“你们俩困不困?困了就爬到炕上睡会儿。”

仝兰芝自己并没有躺下休息,她又坐到缝纫机前。

仝兰芝缝好了一条裤子,正在挖扣眼,孙美英急急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身材高大的维吾尔族社员哑巴。

“兰芝姐!哑巴跑我们家敲门,阿巴阿巴的说啥我也听不懂,你快问问啥事儿?”孙美英不解地说。

小王坎村有个维吾尔族男社员是个哑巴,别看他哑,心里什么都知道,干起活儿来从不偷奸耍滑,不管是哪个民族,大家都很喜欢他。

哑巴着急的用手比划着,嘴里伊里哇啦的嚷嚷着。仝兰芝通过哑巴的手语懂了一点,说:“他好像在说你家刘一德呢。对了,刘一德回来吃饭了吗?”

孙美英茫然地说:“没有,一直没回来。”

哑巴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他发疯一样又去敲沈盛树家的门了。

孙美英两腿发软坐在地上,“兰芝姐!你说刘一德不会出啥事儿吧?”

“先别急,沈盛树他懂哑语。”仝兰芝安慰道。

沈盛树穿着短裤背心,出来眯着眼睛看着哑巴的手语。突然,沈盛树不由分说地回头扛起铁锨,跟着哑巴一起向村西头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对仝兰芝大喊:“快去叫其他人来。”

仝兰芝慌乱地把在家午休的人都喊了去。她预感到了事情不妙,她叫小芳在家看好妹妹,弟弟,让小萌看护好孙美英的儿子小蛋儿,和孙美英一起跟着人群往村西头跑去。

在打麦场上值班的人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跑来。

大家跟随着哑巴飞快地跑到村西头废弃的坎儿井龙口旁边,只见绕子队长正在坍塌的坎儿井龙口那里拼命地挥舞着铁锨。

众人跟着一起扒掘起来。

仝兰芝从众人慌乱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眼前不幸事件的原委。

哑巴中午吃过饭来山水闸口换刘一德回去吃饭,刘一德下班后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告诉哑巴坎儿井龙口下可凉快了,他要去那里睡一觉再回去,哑巴眼看着刘一德钻进了坎尔井龙口下。

不一会儿,热浪催得哑巴也打起盹来。正巧这时绕子队长来巡查水情。他把哑巴唤醒,让他看好水闸别跑水了。

哑巴告诉绕子队长,刘一德在那边的坎儿井龙口下睡觉呢。等他们两个人再看时,猛然发现废弃坎尔井龙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坍塌了。

哑巴和队长急忙跑到坍塌地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两个人挥起铁锨铲一会儿土,可两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于是队长让哑巴跑回来求援。

? 孙美英吓傻了,她看着大家争分夺秒地在掘土,她不愿意相信刘一德在土下面,两眼发直地问仝兰芝:“兰芝姐!他们都在挖什么呢?”

仝兰芝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说:“哑巴说刘一德被埋在下面了。”

“不会的 !不会的!他在山水闸口那里呢,他怎么会在这土下面?”孙美英嚎啕地哭起来。

越往下挖,人们越加小心起来,首先露出的是一个有些破烂的草帽边,大家丢掉手上的铁锨徒手扒起来,先扒出了刘一德的头。

几个维吾尔族社员把刘一德从下面抬到地面上,刘一德右手紧紧地攥着左手的手腕,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孙美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哭唤着刘一德的名字,仝兰芝悲痛地也挪不动了脚步。

沈盛树大声说:“快送到公社医院!”

众人拉开孙美英,轮换着背起刘一德往公社卫生院跑去。

等仝兰芝扶着孙美英跌跌撞撞赶到卫生院,沈盛树正从里面出来。

“老沈…怎么样?救过来了吗?”仝兰芝急切地问?

沈盛树无声地摇了摇头,孙美英瞬间晕厥了过去。

沈盛树说:“你看着孙美英,我去邮电所打个电话,让陈广良他们回来一天。刘一德的后事老社员帮不上忙,俺们的习俗和老社员不一样。”

? 生产队的马车把刘一德拉回家停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孙美英醒来后撕心裂肺的嚎啕几声就又晕了过去。

绕子队长蹲下颤抖着抓住刘一德的手,说:“我的好朋友!我给你说过那个地方不能去睡觉的嘛。”

沈盛树把绕子队长拉到一边,说:“队里大多新社员都在装卸队,我刚才给陈广良打电话了,让他们回来一天。我们的拖拉机在家吗?去火车站接一下。”

绕子队长懊悔地说:“拖拉机早上去县城了。派马车上去吧?”

沈盛树说:“算了,他们接到电话应该往回赶了,晚上就能到家。天这么热,人放不了几天。让尤家娃赶着马车带上沙纪建去找木头。队长你帮忙找两个木匠来就行。”

绕子队长连连点头说:“马上去,都按你们的礼行办。”

沈盛树又把仝兰芝叫了过来,说:“你跟我到队里替孙美英支点钱,到供销社门市部扯几米布,布票你家里有的话先垫上,如果不够挨家借点。然后还要辛苦你加班快点缝制出来,要让刘一德穿着新衣服走。”

沈盛树像个老者一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刘一德的后事。他让自己的家属和刘光华照看好孙美英。

在火车站工作的陈广良一接到电话,留了六个人维持货场的工作,其余的人都跟着陈广良急急地背上大水壶一刻也没有耽搁的往回走。

天黑了下来, 陈广良和其他三个新社员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队部。

绕子队长和海力其汗书记陪着五六个新社员,连夜商量着刘一德的后事。直忙到半夜,陈广良才迈进家门。

仝兰芝正在熨烫刘一德的寿衣,见丈夫进来连忙去端来早已做好的一碗面条。

夫妻二人相对无话,陈广良不停地叹着气,连说了好几次:“当时答应他进装卸队就好了。”

仝兰芝轻声安慰丈夫:“还不是因为当时小蛋儿太小,家里离不开他嘛!”

麦收季节虽然酷热繁忙,本应是个充满喜悦和希望的日子,但小王坎儿村这几天谁也高兴不起来。

刘一德在妻子的哀嚎声和儿子的呼唤声中,埋葬在离村几公里远的北边戈壁滩上。等刘一德的哥哥从老家赶到时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临别时,孙美英把刘一德用命保护完好的戴在左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留给了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