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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仝兰芝从三哥的家信中得知爹爹身体欠佳,她抱着小芳坐火车回到了苏北老家。

到了高楼镇,仝兰芝没有先回娘家,她怕婆婆挑理,而是先去了婆家。

下了徐淮公路,仝兰芝远远地就看见坐在门口的婆婆。二弟的孩子保卫,围着奶奶跑来跑去的嬉闹着。二弟媳不在家,于年初到大庆去了。听说那里还是一片荒原,带孩子去不方便,便把孩子留在了家里。

仝兰芝远远地大声喊道:“娘!”

陈刘氏顺着声音望去,见是大儿媳抱着孩子回来了,她高兴地小跑上前去抱过小芳亲了又亲,说:“我的大孙女来看奶奶喽!”

仝兰芝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东院儿的大嫂,后院的二娘都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各自关心的问题。

仝兰芝从提兜里小心地取出与丈夫的合影照,递给婆婆。

陈刘氏手捧照片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又看,自从陈广良参军这么多年,陈刘氏是第一次见到儿子的身影,她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照片,用粗糙的手抚摸着照片。后院的二娘也很想看看照片里的大侄子,但挤不到嫂子的跟前去,急得大声说:“俺嫂!你看够了没有?快让俺也看看。”

“照片不能给你,你挤到俺身后看。”陈刘氏让大家往后挪了挪。

“哎呦!广良这身装扮真不赖,兰芝你好福气呦。”二娘感叹道。

东院的大嫂羡慕地说:“大娘!二娘!你们光夸俺广良弟是才俊,没看俺兰芝妹也与众不同嘛?这叫郎才女貌!”

众人一齐点头说是。

陈刘氏高兴地喊来小红,说:“去街上告诉你爹,晚上回来带点儿菜回来。”

“娘!你把照片也给俺看看,俺才去呢。”小红央求着娘,她看娘没有要给的意思,又说:“你不给俺看看,俺就不去街里。”

“小丫子,还和俺叫板?快去!”陈刘氏生气地催促道。

小红刚要走, 仝兰芝忙拦住小妹,看着娘说:“娘!小妹去街上可以,别让爹买菜了,俺在家做,有什么吃什么就管。”

这时,大家都散去了。

陈刘氏看看儿媳又望望小锅屋,说:“你去小锅屋看看吧,拿什么做饭。”

仝兰芝来到小锅屋,锅台上只见空空的灶膛,不见了锅。她冲出来问娘:“娘!锅怎么不见了。”

陈刘氏提高嗓门不满地说:“这不是大炼钢铁嘛?家里的铁家伙什么的,都全拿去炼钢喽,不用做饭,现在都吃大食堂呢。“

二妹陈秀菊满腿粘满了泥土,从地里回来了。仝兰芝热情地上前喊着二妹,陈秀菊拉着个脸像没听见一样。仝兰芝又端来一盆洗脸水,也被陈秀菊端起来泼了一地。

陈刘氏看不过去了,说:“你大嫂好心给你端水让你洗洗,你怎么泼了?”

陈秀菊生气地说:“俺不稀罕!”

陈刘氏责怪秀菊道:“你大嫂几年都没有回来了,你见了大嫂抽的哪门子疯?”说罢抬手要打。l

仝兰芝拦住婆婆,说:“娘!别怪二妹,肯定有什么事呢。”

陈秀菊大声地带着哭腔说:“别装好人,大哥娶了你就归你了,不是俺大哥了。”

仝兰芝看看娘又看看二妹说:“二妹!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大哥怎么你了?给俺说,俺回去说他,让你给你赔礼。”

“哼!你说大哥,大哥还不是听你的,春节前俺给大哥写信,让他给俺买一支钢笔,他不但没给俺买,连信都没给俺回。”

“二妹,你肯定是误会你大哥了,只要你大哥能办到的事,他肯定会去办的;你大哥没给你买也没回信,八成是他忙的把这事忘了,你大哥那菩萨心肠你还不知道吗?有时候他自己宁愿饿着,都把饭送给别人吃呢。”仝兰芝给丈夫辩解道。

“肯定是你不让大哥给俺买的。” 陈秀菊继续埋怨着大嫂。

仝兰芝委屈地说:“二妹,唉,俺真不知道有这事儿,不过俺给你带来一双军用胶鞋和一双袜子,还有雪花膏呢。”

陈刘氏上前站到秀菊和兰芝中间,说:“二丫,气也给你大嫂撒了,事情说清楚就管了,别不依不饶的,俺生的俺知道,准是你大哥忙忘了。”

仝兰芝又打来一盆水,陈秀菊这时也不再生气了,坐下来洗完脚穿着鞋撒子,一把从大嫂手里拿过胶鞋进屋了,她坐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手里的胶鞋看了又看,塞到了枕头底下。

傍晚,仝兰芝随家人来到大食堂排队吃饭。

文昌队的大食堂在村委会里,门前搭起一个大草棚子,几张简易的饭桌,东倒西歪的长条凳横七竖八地摆放在桌子周围。

乡亲们打好饭菜,围坐在桌子一周,年青人索性沿着墙根蹲成一遛闷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吃饱了打着饱嗝呦五呵六地起身离开。众人散去后,饭桌上剩着许多没吃完的饭菜,还有几个吃了半拉的馒头。

仝兰芝在心里暗暗地叹息着:这也太浪费了呀,这得有多少粮食才能经得起这般大吃大喝和浪费呀。

吃完饭回到家,公爹带回来几块点心,分给孙子、孙女儿,又一手一个抱在怀里出门儿炫耀去了。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清晨,喇叭里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仝兰芝暂别公婆,怀抱芳芳来到朝思暮想的娘家。

进得门儿来,兰芝见爹虚弱地躺在藤椅上,娘摇着蒲扇端着茶碗坐在旁边。兰芝喊出“爹!娘!” 的那一瞬间,泪水已决了堤似奔涌而下。

离家两年,仝兰芝发现娘的头发已白了不少,爹的身板儿也不如从前了。

小妹仝兰勤从里屋跑出来惊喜地喊着“大姐!” 兰芝发现小妹的身高都快撵上自己了呢。

仝邱氏高兴的把小芳揽到自己怀里,说:“你来信说要回来,也不知道是哪天,就天天盼着。”

仝邱氏抱着外孙小芳,稀罕地瞧了又瞧。仝掌柜看着脸色不再那么红润,甚至有些蜡黄的大闺女,眼角里溢出两滴混浊的泪花。

仝兰芝蹲在爹的藤椅旁边,握紧爹的大手,轻声地询问:“爹!身体可好些了吗?”

仝掌柜边咳喘着边应着,拉着扶手要起来。仝兰芝上前助力, 仝掌柜站起身。兰芝搀扶着爹踱步来到院子石榴树底坐下,兰芝一手在爹的后背揉搓着,一手拿着扇子给爹驱赶着蚊子。

“仝掌柜,今天精神头不错嘛!好久没见你出来坐了。兰芝!你这一回来你爹的气色好多了呢。” 冯姑姑从自己屋里走出来说。

仝邱氏抱着小芳从屋里出来,一起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仝兰芝问娘:“娘!家里有什么要洗的要缝的,都找出来。”

仝邱氏说:“你回来就好,啥都不用你做,陪你爹说说话,好生地休息几天。有些缝缝补补的活儿,连同你洪姑姑家的,你几个哥嫂早都弄好了。”

“爹!趁着暑假俺在家,俺带你到徐州去好好瞧瞧病吧!”仝兰芝恳切地说。

仝掌柜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仝邱氏说:“你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去的,家里的药也从来都没有断过。”

仝兰芝忍不住把昨天在婆家的所见所闻说给爹娘听,仝邱氏叹气道:“你爹他就为这事儿闹心呐。”

仝邱氏说:“你几个哥家里现在也是那样,不用做饭,一日三餐都在大食堂。乡下如今都这样,只要能化成铁的都拿去化了,可巧了那些懒人了。”

小芳的到来,一下给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气。口齿还有些不太清楚的她,一个劲地外公外婆地喊着,问问这问问那:“外公,这是什么?”

“外婆,这个我吃。”

“外公,去外玩。”

小芳抓起院子里地上晒着的花生,往小嘴里塞,外公说:“这可不能吃哦,这要问问洪姑奶奶给不给吃?”

小芳松开外公的手,跑到洪姑奶奶面前,小手指着在地上晾晒的花生,咿呀着说:“ 洪姑奶,我要吃。”

说罢就跑过去蹲下来两手一抓,转身钻进外婆怀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仝兰芝回到爹娘身边,她变着花样给爹娘做吃的,给爹娘说着这两年在南京的见闻。

仝掌柜知道闺女在南京生活的不错,那颗悬着心总算放了下来。仝掌柜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饭也比平常吃的多了些。

这不,早上吃过饭,仝掌柜穿戴整齐到公司去了。

仝邱氏在家和娘一起打靠子纳鞋底,和娘聊着家务事,仝邱氏说:“你爹准备年底退休了,听说以后你爹月月还有工资拿呢?”

仝兰芝用肯定有语气告诉娘:“是真的呢,娘!爹是公家的人,退休了公家也照常发工资,看病还给报销费用呢。”

“那你爹以后吃喝不愁了?”仝邱氏舒了口气说,“你三哥也在柜上,那今后也和你爹一样?”

“嗯!娘!一点不假。”仝兰芝开心地对娘说。

“俺懂了!只要端起公家的饭碗,就吃喝不愁了,你上体校的二妹俺也不用愁了。你大哥、二哥眼下看,还是挺好的,就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说眼下这家家不做饭都去吃大食堂,你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担心有一天会把集体的那点儿家底全吃光了,万一再碰到年成不好的时候,就难了。”

晚上,仝掌柜回来,一家人坐在石榴树下纳凉啦呱,仝掌柜听兰芝说在南京的房东也姓仝,更是放心了不少,他对大闺女目前的生活状况很是满意。

仝兰芝气哼哼地说到陈广良爱管闲事,爱出风头的毛病时,仝掌柜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广良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性子太直,常常吃眼前亏,但吃亏有时也是福呀。”

“爹!你怎么和桂香说的一样呢。”仝兰芝惊奇地说。

仝邱氏一听提到了仝桂香,忙说:“你俩一起长大的,又都在南京做事,相互多照应着点。”

“娘,明天俺去看看桂香她娘。桂香还托俺给她娘带了东西呢”

“那还不快去,你到家都好几天了。”

兰勤从屋里抱来哭闹不止的小芳,仝邱氏拿来糖果塞到芳芳小手里,芳芳看了看把糖果甩了出去。

仝邱氏把芳芳搂到怀里,说:“是不是想吃奶了?给啥都不要呢。”

芳芳挣脱了外婆,钻到妈妈怀里掀妈妈的衣服,兰芝抓住女儿的手,打了一下,小芳哭得更凶了。

仝掌柜看着瘦弱了的兰芝,说:“孩子快一岁了,还没有断奶吗?”

仝兰芝说:“爹!还差两个月就一岁了,这孩子四个月就长牙了,不到十个月就都到处跑了呢。”

“孩子是喂的不错,可怜了你喽,平日给她加饭了吗?”

“加了点,爹!最近她老盯着奶吃,饭吃几口就不吃了。”

“该给孩子断奶了,要不你们娘俩身体都会吃亏的,看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昨天你娘夜里,还为你偷偷地抹泪呢。”

在孩子面前不善于言辞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着每一个孩子的成长。

仝邱氏抱过刚吃过奶的芳芳说:“说断就断,今天你就回婆家去,把孩子给娘,三天以后你再回来。”

仝兰芝虽说还有点不忍心,但只好听了爹娘的话。

仝兰芝把孩子交给酿,自己回到婆家。夜晚肿胀的乳房痛的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熬过三天,疼痛消失了。

等她再见到女儿时,小芳像变了个人,自己端着橡皮碗抓着小汤匙,吃饭的积极性可高了呢,见到妈妈小嘴儿一撇“哇“”的哭了起来。

晚饭后,仝掌柜很正式地给仝兰芝说:“我想让你大哥随你去南京某个事做,村上的大食堂早晚会被吃空的。你大哥自幼在饭庄做过学徒,好歹算有个手艺,出去某个事做应该不难。就剩下你二哥了,他扒运河推土时好强,累的吐了血,不能扶重了,只能留在乡下了。你和你二妹、四弟现在都好了,你小妹我也希望她以后能飞出去,人年轻的时候还是要出去闯一闯的好,以后记住不管多难都要让孩子上学。”

仝掌柜这段意味深长的谈话深深的刻在了仝兰芝的心里。

开学的前几日,仝兰芝抱着小芳,大哥提着行李,在一个大雨磅礴的清晨,挥别爹娘的瞬间,泪水、雨水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