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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您了。”

“不客气不客气!这青团啊趁热吃,还有这乌鸡也是今早上现炖的,谢姑娘昨夜给我们留了那么多银子,我们也总不好意思什么也不做。”

“劳烦了,路上泥泞,您回去慢些。”

……

长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着棉被。浑身暖洋洋的,就连灰兔也团在怀里,柔软肚子一呼一呼的鼓动着睡得酣甜。

室内昏暗,房门口,裴韶披着外袍站在一隅明亮的曦光里同人客套交谈着什么。

见长杳醒来,他合拢房门。少年凤眸含着促狭,眉骨上挑,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的倚着墙,嘴角斜斜勾起愉悦弧度。

“私奔?”

“裴韶!!!”

刚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长杳意识瞬间清醒,脸红得发烫,揪起床上的枕头不由分说就往他身上砸,恨不得用棉絮狠狠堵住他那张破嘴。

“唉。”

裴韶接住抛来的枕头抱在怀里,惆怅的一瘸一拐的坐在桌前坐下倒了杯冷茶,幽幽叹气。

“都怪在下窝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是一介教书先生,怎配得上迎娶谢老爷家的千金。小姐竟愿同在下私奔,在下真是感动无以复加,涕泪交集,不知所言……”

“裴韶,你再发癫我把你扔这村里不管了你信不信!!”

“啧,没良心的坏姑娘。”

见长杳怒气冲冲瞪着圆澄的杏眼,鬓发凌乱,气息急促脸颊绯红,恨不得把手里那只蠢兔子都团成团扔过来,显然真被说着急了。裴韶戚戚然,也没敢再逗她。

“好了,打好水了,去洗漱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将桌上棉布竹格盖住的木食盒打开,瞬间昏暗室内的阴冷就被炖得软烂的鲜美鸡汤香味冲淡驱散,盈满一室暖和的人间烟火气。

长杳嗅了嗅,啃了两天野果的她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倒是还惦记着裴韶的病。

毕竟再怎么说,人家东宫储君也是为了救她才沦落得如此落魄。

“你退烧啦?”

“阿杳悉心照料,自然是痊愈得快。”

少年低眉敛目,挽袖取调羹舀汤。修长的指被搪瓷的碗一衬,显得更加素白。

哪怕是坐在这种破旧的土瓦房简陋室内,他也仪态优雅,白衣如月下霜雪般萦绕着寒润的细微光泽,清仪无华,落落大方。

长杳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理解什么叫“蓬荜生辉”,就是他往那一坐,房子都好像变贵了。

先前在山洞里条件恶劣,昨夜照料完裴韶之后,长杳便就着李婶送来的热水简单的擦拭干净身上,换上了一套李婶年轻时的青菱麻碎花裙。

裙子虽然朴素,没什么绣花,但穿在本就明媚活泼的少女身上也显得纯净,有种小家碧玉如山花般宜室宜家的清稚秀气。

眼下,她胡乱理了理凌乱的发,索性编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轻便又自在。

对镜一照,娇憨清灵。

当她走出来时,少年显然眼前一亮。他起身瘸着腿绕小姑娘走了两圈,哎呀一声,故作高深的摩挲着下巴又开始嘴贱——

“还好在下厚着脸皮将小姐带出来了,不然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嫁给六十岁的土地主岂不是糟蹋了?”

“你说什么?”

长杳弯眸笑得和善,脸颊侧泛起清甜梨涡,指骨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森森渗人。

裴韶立马收声。

鸡汤咸淡正好,骨肉炖得软烂,金黄的油脂葱花漂浮其上散发着浓郁的暖香。就着香甜可口的红豆青团,正好相搭。

两人安静吃着早饭,难得的闲暇时光却不得不考虑正经事。

“昨夜我问过李婶了,这里离京城有百来里路,在你腿伤彻底好之前恐怕回去会有些困难。再者,我感觉裴晏寒会趁机派人过来刺杀你。”

“那先在这躲些时日也无妨,让他误以为我们已经葬身崖底也好。我倒是很想知道皇叔究竟会做些什么,到时候回京岂不是有热闹可看。”

说着,裴韶忽而轻轻握住了长杳执着筷子的手。

“腕上伤口可是还疼?拿筷子时手都在打颤,不方便也不知道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很严重,村里大夫已经重新敷过药包扎过了。”

她自己都不怎么在意这伤,裴韶倒是一直留意着。长杳耳尖一烫,有些不自在的缩回手,回想起那位老大夫上药时旁边一干围观村民眼泪汪汪的表情她就有点想笑。

估计他们又自己脑补出什么她待嫁时为了反抗婚事割腕以死相逼之类的剧情……

正走着神,小半个青团被筷子夹着递到了唇边。

长杳睁圆了杏眼,茫然的看着眼前企图喂她的裴韶。

后者满目殷切,叫人不忍拒绝。

“吹过了,不烫。”

“我可以自己来!”

“好阿杳~”

什么嘛,每次正经同他讲道理,他都用这种哄骗照顾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蒙混过关。

回想起谢太傅口中那个“冷冽凶残”“暴虐无道”的东宫储君,长杳陡然陷入沉思,开始怀疑裴韶是不是什么时候被妖怪夺舍了。

见小姑娘不为所动,少年稍显失落,喃喃自语道“明明以前你都会让我喂的…”

裴韶眸光黯淡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他索性放下筷子,单手支着头笑吟吟望着小姑娘,万物轮廓在他眸底皆被虚化。

墨玉般的瞳仁里,唯独清晰完整的倒映着她的身影,明亮清澈。

被他这样盯着,饶是内心坦荡的长杳也有些难为情。

“做、做什么…”

“天底下最好的阿杳!”

“……?”

有病。

长杳面露嫌弃,擦干净嘴,准备去给灰兔兔找甜草。院门倏然被叩响,开门,邻居大伯正好上门送来了一副结实的旧拐杖。

“唉,这么瘸着也不是个事啊!谢姑娘,这副拐杖你先让裴先生拿着用,别让他又伤着了,腿伤伤筋动骨的可得好好养着。”

裴先生?!

她就睡了一觉,裴韶就背着她暗地里跟村民打好了关系甚至平静又坦荡的接受了“教书先生”这个身份?

长杳面无表情扭头去看屋内的白衣少年。

后者撑头一笑,狡黠得像只胡乱摇着尾巴的大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