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医生，能说说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行政大楼十一层院长办公室内，范廊将座椅转了过去，抱手靠在椅背上，给身后两人徒留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郑安继坐在池遥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拎着一柄精致小巧的紫砂壶往她面前的水杯里斟茶，温声和气地询问:“你之前明明坚守底线，能告诉我们转变的契机吗？”
如果不是郑安半个月前就让她来医院，期间一直晾着她不接见，池遥会以为他们的态度当真和表现出来的一样客客气气，半分不记仇。
池遥坦然:“院长，部长，那天我说谎了。”
范廊的背影明显一顿，郑安继倏地抬眼看向她:“什么谎？”
“去实验室救温蕴的时候，我确实看到了部分研究报告，虽然没有看到最终结论，但里面有很多吸引我的观点，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受到那些观点的启发，我回去查了资料，生出新的想法，希望能有机会验证。”
郑安继朝范廊方向看一眼:“只是这个原因？”
“在我进入医学院就读时期，正是战争最严峻的阶段，我看着新闻报道上每天以万为单位的新增阵亡人数，深感悲痛和无力。”
池遥眸光一转，深深看向郑安继:“从那时起，我就生出过利用信息素的影响提升Alpha士兵战斗力的想法。但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乃至整个社会对这类有违伦理的研究都持抵制态度，我不敢成为逆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原本已经接受自己成为一名平庸医生的现实，没想到会收到您的橄榄枝……”
郑安继捏着茶杯慢悠悠啜茶，看不出是信或不信。
池遥抿了抿唇，接着道:“自杀的那位Alpha就是受温蕴控制、犯下大错的宋云黎医生吧。”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池遥认出他很正常，郑安继并不隐瞒:“确实是。”
能把死刑犯劫出来，再偷偷捞个终身监禁的罪犯自然也不在话下。
池遥清声道:“宋医生那天并不是因为担心暴走伤人才自我了结。”
范廊挺了挺脊背，竖起耳朵，郑安继从杯沿抬起眼睛看她，问:“那是为什么？”
“他是为我排除危险。杀死自己，让我安心打开门救温蕴。”
郑安继表情滞住，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
“宋医生的精神力等级为A级，他作为一名高等级Alpha，却对温蕴的信息素毫无抵抗之力，被控制犯下那等大错，再结合他甘愿为她自杀之事，可以推测……”
池遥顿了顿，露出复杂的表情，似觉荒唐又合理：“宋医生爱温蕴。”
郑安继脸色沉下来，眼神带上轻蔑与愤懑。他和范廊这等地位的人，自然对情情爱爱不屑一顾，也没想到宋云黎这种优秀的Alpha人才竟然会为了一个omega轻易放弃生命。
宋云黎的做法值不值当不在池遥的讨论之列，她接着趁热打铁：“即使爱温蕴超过爱自己的生命，宋医生依旧选择用她做被世俗抵制的医学实验，以满足自己的理想与好奇心。”
她说得含蓄，但范廊和郑安继都明白她的意思，这项实验的诱惑力足以让宋云黎伤害自己心爱的omega，也足以让她踏破自己的原则。
郑安继放下茶杯，垂着头把干枯的两手搓得“敷敷”响。
半晌，他扬起沉重的脖颈，像一位亏本惨重的商人，忿忿朝池遥诉苦：“池医生，宋云黎享用我们的金钱和设备满足他的私欲，让我们的许多投入白白浪费，他就是个骗子！疯子！”
池遥目露同情。
“现在正在重新组建实验团队，你愿意加入，我和院长是真心高兴。希望你能站在宋云黎的肩膀上，早日做出成果。”
“部长，我一定全力以赴。”
郑安继抹了把脸，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先是医院的实验室出事，后来又是你们omega医务组出事，我两边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空找你，还望你别见怪。”
“部长请放心，我没有见怪。”
“那就好。”郑安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清嗓子，又道：“今天找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池遥洗耳恭听。
“你以前在第三军区工作了五年，知道倪群将军吧？”
池遥对上郑安继的眼睛，总觉得他在试探什么，余光里范廊也转了过来。
她实事求是：“她是第三军区前任将军，我进入军区工作时她已经卸任，有所耳闻，但了解不多。”
郑安继叹了口气，目光放得悠远：“倪群将军和咱们第一军区的现任将军周苍渊源颇深。周将军是平民出身，以前在倪将军手下当护卫兵，被她一手提拔上来；
周将军的一生极其励志，从一小小的平头兵站上如今的高位，成就已超过倪将军。不知是心气不平，还是其他原因，我们做手下的也不敢胡乱猜忌，总之倪将军这些年对周将军心怀芥蒂，不与我们将军往来。
倪将军身患重病多年，前些时间医院给出消息，也就在这一年半载了。过几天是倪将军在世的最后一个生日，周将军铭记旧恩，但无法亲身前往，因此想找一人代为探望。”
他的用意已经很清楚，池遥疑惑：“周将军为何无法亲身前往？”
人之将死，周苍既然心念旧情，应当不至于拉不下脸面。
“倪将军腺体受伤，空气中极微量的Alpha或者omega信息素都对她有致命风险，平常只能待在特殊病房里，只有不沾染任何信息素的beta能勉强接触，故而将军不能亲自探望。”
郑安继看向池遥，满意地笑笑：“你是我们军区唯一的beta，选中你去，既能代表将军，也能代表咱们军区送去慰问。”
“明白。”池遥应承下来，“我愿意代表将军和军区去探望倪将军。”
她又问：“需要我准备什么？”
郑安继乐呵呵道：“寿礼将军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只需带着礼品前去，代将军看望看望，说些吉利话就行。”
池遥看他一眼，前面说得情真意切，实际行动起来又透着敷衍。
“好。”
“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我和院长还有些事要谈。”
池遥起身朝两人示意：“院长，部长，你们聊，我先离开了。”
目送池遥出门，郑安继拎起茶壶走到范廊办公桌前，给他斟满一杯。
“院长，凭我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池遥和倪群没什么关系，要是真有，他们肯定会在温蕴这事儿上做文章，看看到时候有没有动作就知道了。”
范廊抱手看他，并未因他的话放松警惕：“向军区申请，调一批兵过来。”
郑安继啧啧吸茶水：“手续麻烦得很，况且这么兴师动众，到时候各方都好奇咱们医院发生了什么。要我说，您无需杯弓蛇影，咱们将军都没这么……”
范廊“嘭”地一拍桌子：“别老将军将军的！除了十年前那回，你什么时候见将军在这事上露过面？真有一天包不住火，全推到我头上就是了！”
“……”郑安继憋住嘴不敢多说，“我去申请调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