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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东北生门之位的方丘之城,所有人事物终到了落幕之时。

人们依旧在循环往复的生计,好像昨日的震荡对众人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荣家的玉师在清理物件时,发现荣宝楼废墟之下有几道裂缝,而下面竟然是地下水源!

那玉师奔走相告,叫来了荣斐,荣斐当下决定开掘水源。

这块地承载了很多沉重的东西,她打算捐赠给官府,由官府统一管理并分配此地的水,改善百姓们用水的困境。

隔壁城市听说后,也开展了积极的搜水工作,还有地方开始与方丘政府谈起合作,以物换水。

师徒二人先到了鉴玉坊,望为不忘去梁判那里拿雕琢好的阳绿翡翠。

梁判把早已准备好的礼匣交给望为,他已经不太记得昨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记得突然地震,荣宝楼危矣,众人赶在楼塌之前逃了出来,施垚不愿出来,死在了楼里。

望为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几小块圆润透亮的翡翠。她让霍逢拿出剑,将翡翠镶嵌在他的剑柄上。

“师父,这是你送给我的?”霍逢眼神明亮起来。

梁判在一旁笑眯眯:“原来小姐是要将上好的翡翠赠予这位青年才俊,你们果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霍逢本想解释几句,却被望为打岔:“梁老板,我们准备离开方丘了,今日也是来辞行的。”

梁判虽略有惊讶,不过还是告了别:“也是,天下之大,不去看看永远也体会不到人生啊,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出去走走。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再见!”

“再会。”师徒二人作揖道别。

今日晴朗,惠风和畅。

二人并肩走在街头,看着喧闹的街市人来人往,霍逢提议想去前面的小摊逛逛,望为应允。

霍逢在天宫任职许久,离开凡界更久,不过凡界的商品还是万变不离其宗,他发现大部分都只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昨夜,望为将霍逢体内的魔神之力拿回,毕竟只有一块身体碎片,收回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

不过,总比没有强。她还有时间,茫茫人海,荧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就是不知道大风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人下界来找自己……唔,最好还是别出现了,不然自己还要找无数借口糊弄霍逢。想着想着,脚步便不自觉放慢了。

忽然,她抬起眼皮,察觉到有人在暗处观察着自己。

“哥哥,漂亮哥哥买一支我娘亲亲手作的绒花发簪吧,这个可好看了。”一个糯糯的嗓音叫住了走在前方的霍逢。

小姑娘梳着翘起的羊角辫,胳膊肘挎着只竹编篮子。她微胖的手指缓缓掀开上面盖着的绒布,里面仿佛是一座小型花园,正盛开着各季花朵,隐隐传来阵阵芬芳。

霍逢看了看,拿起一支仔细端详,小姑娘继续推销:“哥哥,这种花花是长生不老的那种,是用……是用蚕丝和铜丝制成的,我娘亲说这种花花永远不会凋零,戴在身上有吉祥永恒之意。”

望为徐徐走来:“看什么呢?”霍逢拿着一支花簪转身看向她。

小姑娘快步跑向望为,差点扑在她腿上,望为将她扶了一把。小姑娘仰起头,用更甜的嗓音说道:“姐姐你这么好看,买一支绒花发簪嘛,这是我娘亲亲手做的,世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呢!”

她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滴溜溜打转。

望为蹲下身还没开口,霍逢抢先回应:“我、我已经选好了,就要这支。”

望为和小姑娘同时向他手中的绒花发簪看去,那是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深褐色的枝桠用紫檀木制成,红梅艳丽且孤高,在明亮的日光下更加夺目无双。

“哥哥是要送给姐姐吗?哥哥真有眼光!”小姑娘说起话来颇有种“小大人”的神情姿态,语调更是抑扬顿挫,“我娘亲说,红梅盛开在寒冬,只有最顽强的生命才能够在那样的时刻盛放,姐姐就是那常开不败的红梅!永远美丽永远、永远……哥哥快给姐姐戴上花花!”

说到最后,她有些忘词了,便立刻把话柄交给了霍逢。

霍逢笑着,将钱放进了篮子里,小姑娘小声疑惑:“哥哥,你好像给多……”霍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妹妹,你现在就回家去,我有一个惊喜送给你和你娘亲,篮子等到了家才能打开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向了旁边一个小巷的民宅里。

“偷看凡人命格,妄图逆天改命。霍逢,你胆子不小。”望为站在他身后,缓缓开口。

霍逢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他微笑着转过身来:“师父,我为你戴上。”

望为微微侧头,霍逢将她原先的素簪摘下,将红梅绒花簪插入发间。她本就是白发胜雪,如今配上这支红梅,竟真的有一瞬回到冬月红梅绽放之时,微风拂过,还有芳香迭起。

“那个小姑娘的娘亲,得了重疾,就快要死了。”望为继续未完的话题,“你给了它顼冥丹,功效是活死人、肉白骨、百病除……关键是这东西,辰中天独有,你作为其他天之人,怎么弄到的?”

她的目光极为平静,像一汪深潭,沉寂且冷清。

霍逢低着头,吞咽了一下口水,手中紧握着那支素簪,过了半晌才缓缓回话:“……辰中天的逾苍神域,有我的一个朋友。这东西是我最后上战场前,他赠予我的。当时,我一心赴死,到死前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味灵丹妙药没来得及发挥用场……好在今日它有了正确的归宿,没有浪费在我手上。”

望为眼神探究,刚才霍逢将东西塞进篮子里的时候,着实让她惊了一惊。

逾苍神域是辰中天的神域之一,接近于凡界的三不管地带,里面鱼龙混杂,是整个八重天地势最低的地方。

此地居住的大多是不愿服从天宫管束,不认同天条执行的神。在这里还有不少发明各种禁用丹药法器的神,甚至还有越狱的神逃至此地。天宫无法插手,因为这里归魔神伯赏望为管辖。

她倒是从未想过,天宫的乖乖神官居然会和她那地界的神有往来。

“师父,我听到了那个小姑娘的心声,她希望她的娘亲能好起来。”他顿了一下,“我曾经是天曹司愿府的神官,既然让我看到,我便不会不管。无论那东西究竟有多珍贵,只有用在实际的地方,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不然……它只不过是一颗晾了几千年的药丸而已。”

霍逢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他抬起头,看见望为勾起唇角正看着自己,他一时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师父发笑。

“你有如此心性,为师甚感欣慰。”她开了口。

霍逢反而更加困惑了:“师父,你不责怪我擅自更改凡人的命格?毕竟,这件事终究是有违天条律例的。”

“你自知违反,还不是视天条于无物。我原以为你会是个遵守规则之人,现在看来……”她话锋一转,“天条算什么?天条甚至救不了一条可怜的性命。”

望为嗤笑中带着鄙夷,随后她从霍逢手中拿过那根素簪。

“霍逢啊,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敢同天条作对的,上下天宫八大曜辰千百神域,也没几神敢这么做吧。”

“师父,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霍逢的语气中充满不确定。

“夸你。”望为肯定道。

望为将那支素簪随手丢在了墙角,霍逢看着那白玉素簪被尘土浸染,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润泽。

“想不想看看你的成果?”望为朝着小姑娘回家的方向走去,霍逢赶紧跟上。

小姑娘的家不大,最近家中有灰尘堆积,但粗看下去,各处井井有条。这家大人卧病在床,实在无力打扫了。

小姑娘挎着篮子跑到了妇人的床边,“娘亲娘亲,你快醒过来,我今日卖出去一支绒花哦!我会赚钱啦!”

病榻上的妇人缓缓睁眼,病痛的折磨让她有心无力,她强行挤出一丝欢笑:“我家猫猫长大啦……能赚钱啦。”

“猫猫希望明天就可以长大,我想和娘亲学做花花,然后去街上赚更多的钱给娘亲!”

妇人的气息奄奄,她极力去摸小姑娘的脸颊,却始终只差一点距离。小姑娘看到,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娘亲已经抬不起的手。

“对了娘亲!”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有个哥哥买了花花,他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我现在就拿出来,娘亲你等等哦!”

小姑娘圆润的手指在篮子里翻了起来,她摸到了一个同样圆润的小瓶子,拿出来一看,是个琉璃瓶,里面躺着一颗发金光的白色药丸。

她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然后塞进了娘亲的嘴里,“娘亲,哥哥给我的,娘亲的病会好起来吧。”

榻上的妇人将药丸吞下,她的周身发出了微光,不一会儿,光芒散尽,她直接坐了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润的光泽,仿佛病痛从未加诸她身。

“猫猫啊,你这是遇到神仙啦,娘亲的病已经好了!”妇人照着镜子,抱住小姑娘惊喜地说道。

“欸,哥哥姐姐原来是神仙吗?难怪她们都这么好看呢。”小姑娘若有所思道,妇人拉着小姑娘朝着门外跪拜感谢。

藏在院内的师徒二人离开了此地,霍逢的心情无比好,走起路来甚至有些雀跃之感。

“救了一个人,你这么高兴啊。”望为看着快要开心到飞起的霍逢,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知道吗,我好像找到想做的事了!”霍逢突然蹿出来,闪现在望为的面前。

望为:“嗯,看得出来。”

霍逢的声音里透露着难掩的兴奋:“师父,我可以一直这么做吗?以前在天上总是被规矩束缚,现在我离开了,反而找到了做神的初衷。”

望为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张满怀期待的脸,她有些不想打击他的信心。万一他又想不开要自戕怎么办,她的事儿可没办完呢。

她一本正经道:“好徒弟,你一直都没忘记你想要什么,为师也替你感到高兴。你师父也不是恪守天条的迂腐之人,但她懂得如何利用规则获取利益。天条百密一疏,待你发掘其中玄妙之处时,就去自由做你的选择吧。”

她的言外之意,先打发他去研究一下那修订过上万次的天条再说,别急着给她惹事。

二人向荣家总堂走去,走着走着,霍逢突然问道:“师父,你说天条是这四界之中的绝对权威吗?”

望为摇头:“天条归根到底是我们神订的,神并不能代表一切。”

霍逢分析道:“那么不遵守天条,就不等于逆天而行,我做的事依旧在天道运行的法则之间。师父,是这个意思对吗?”

望为抽了抽嘴角,一阵悔恨涌上心头。她曾经觉得霍逢这漂亮的皮囊,就像是她桌案上的琉璃盏一般,美丽易碎,可有可无。现在发觉,他不仅聪慧过人,某些思路还和自己出奇的一致。

她当年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让整个八重天不再以天条作为戒律法则,而是为辰中天重新制定了新的制度,因此也得到了诸多老牌水神家族的拥护。

如今,她收了一个和自己在某些方向很像、却在总体上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人做徒弟。

总之就是,特别麻烦。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我做正确的事,并且在天道的范畴之内,把握好尺度,就一定没问题!”

霍逢一瞬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前路茫茫,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望为只想在没人的地方抽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她要在此时卖弄自己的特立独行,平时不是很擅长说违心话?

突然,一个热烈的身躯包裹住自己,腰处被一双手臂环住,她感觉自己脚下腾空而起,转了几圈,又被轻轻放下。

“师父,谢谢你,是你点醒了我!我原以为你严苛守纪,独断专行……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去帮助那些可怜的凡人了……”

霍逢紧紧拥抱着她,要是没听错的话,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哽咽。

谁来可怜可怜我,望为内心呐喊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学习天尊,坚持做一位严苛守纪高高在上的神。

不对,她什么时候严苛守纪了?

“适可而止。”她冷清的声音,仿佛腊月的冰水顶头一泼。

霍逢的动作顿住,望为将他的手臂从身上拿开,转身走进荣家总堂。

“糟了,得意忘形了……霍逢啊霍逢,你真是……大逆不道。”他看着望为的背影,不自觉狠咬着下唇。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符篆,正中央用白墨篆书写着一个“劫”字,字上又横着一道自左至右的下斜线。

那晚风大,他关窗之时,看到地官祠附近的算命摊子来到了客栈楼下,他被一种力量莫名吸引,便下了楼。

摊上那人被巨大斗篷包裹着全身,不知男女老少,只见那人颤颤巍巍伸出一双缠着黑布的手,拿着黑纸符篆信手写下,递给霍逢,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所谓,就先留着吧。

二人走后,有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出现,那庞大的身形遮住了墙角,也笼罩住了望为丢掉的那支白玉素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