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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静一点,好好跟我说,我来想办法。”陈独坐过去,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女人骨架小,又瘦得很,手拍在肩上甚至能感受到骨骼的形状。

女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眼神飘忽,手依然不自觉地抠着甲缝。

她有些混乱地说出自己的回忆,陈独从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起完整的故事。

圆盘大木桌上,男女穿着大红衣服,鞭炮声劈里啪啦,小院儿里热闹非凡,奶奶将铁锅一颠,花椒大料均匀的给每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都染上香气,下一秒,带着浓郁香气的大碗肉就放在了餐桌上。

或许这是一家人少有的轻松喜庆的时刻,一向刻薄的老人此时也喜笑颜开,褶子堆在一起。

一家人举起杯来庆祝,老人夹了一大块肉送到黄母碗里:“吃!今天多吃点!咱们都多吃点!吃的每个人肚子里都饱饱的,我孙子才能知道来咱家好。”

黄夭很久没见过家里人笑得这么开心了,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在笑,娘不再被奶奶骂,爹也不会拉着脸看着他俩。

“小夭,吃!多吃点肉!”

这是娘第一次给她夹肉吃,在此之前,她只要多夹一口菜,都会被打,肉都是姐姐的,全都喂给姐姐吃,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她的,姐姐只躺在床上,不能乱动。

女孩双手捧着碗,看着碗里的那块肉。

她脸上是大大的笑,黄夭红着眼睛,看着坐在饭桌上的三个人。

黄母推了推她:“别愣着,快吃呀。”说罢,女人大口吞下一口沾满酱汁的肉。

碗里的肉扑鼻的香,黄夭一口都吃不下去,桌下的手指互相扣着甲缝中的死皮,鲜血从中涌出,裂缝越来越大,黄夭感觉到疼,却又没有疼到转移心里的痛苦。

她曾经是那么嫉妒姐姐,嫉妒她不用干活儿,还每天都有好吃的吃,家里的肉,蛋,牛奶,糖都给姐姐吃,而她只能连吃菜都不能多吃一口。

她更讨厌姐姐和她说,她不想再吃那些东西了,她想出去走走。

当时的黄夭只觉得姐姐得到了她想要的,却不珍惜,只觉得爸爸妈妈贪心,什么好吃的都给姐姐吃。

黄夭看着碗里的肉,有些反胃得想吐。

天天吃肉的黄转娣变成了她碗里的肉,黄夭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这样的一天里,所有的痛苦悲伤都不允许流露半分,这是晦气,这是不幸,这不利于家里迎来弟弟。

这天后不久,娘就怀孕了,而之前告诉奶奶猪女偏方的神婆又上门了,黄夭冷眼看着女人,她还记得那天她被娘叫回来,用菜刀划开她的手臂,将血洒在姐姐的嘴里。

奶奶在一旁命令娘一步一步的按照仪式做,老人癫狂的看着这一切,嘴里不停地叨叨着,似乎是怕自己错漏了神婆教她的哪一个步骤:“将姊妹的血洒在嘴里,然后让全家人都吃下猪肉,以示姊妹连心,家庭和睦......”

陈独听着黄夭面容呆滞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这话,就知道,这女人又陷入到回忆里了,她拍拍女人的肩膀,想让他回神,心里却有些唏嘘,这话编的这么离谱,结果却结束了一个女孩子的生命。

“之后我没睡过一个整觉。”

“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姐姐最后被绑住的模样。”

愧疚充斥黄夭之后的每一天,小时候的她是因为没有饭吃而消瘦,长大了却是因为不想吃饭而消瘦。

“你为什么搬来这里?”陈独环顾周围,她有些奇怪之后的走向。

黄夭停顿一下,又抓住了陈独的肩:“那神婆来找我。”

“她说,她知道我很痛苦,问我想不想赎罪。”

“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要是我当时救了我姐姐,现在也许也不会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这就是我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姐姐在报复我。”

陈独看向她,黄夭望着那双坚定而平和的眼睛逐渐冷静下来,她听到这个女孩对她说:“不怪你。”

“你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你一直在想你姐姐和你自己的问题,不去想你爸你妈甚至于你奶奶呢?”

“别让自己永远的困住自己。”

“你姐姐可能会恨所有人,但唯独不会恨你。”

“因为她知道,你和她一样没得选。”

黄夭沉默了,许久,她的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眼眶,她很久都没有哭过了,看到姐姐的肉端上来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黄夭接着说道:“我答应了那个神婆,她让我把那把菜刀给她。”

“后来过了好久,我要走出村子去打工,那个神婆又找到我。”

“她说,她可以让我见到我姐姐。”

黄夭说道这里,面露痛苦:“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后来就看到了我姐姐那个模样。”

陈独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经常听到姐姐痛苦的尖叫,我想过去找她,但那神婆说不让我去见她,否则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很恐怖的事?

“什么事?”

“她说,姐姐会彻底失去理智。”

陈独皱了皱眉,这神婆说的和做的明显矛盾,既不让两人见面,又要让妹妹搬到姐姐身边,她为什么这么做?

“你想过搬走没有?”

黄夭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要陪着我姐姐,虽然看她痛苦,我会更痛苦,但我还是想陪着她。”

痛苦,陈独细细斟酌这两个字。

“等等,你最早看到我的时候说你在等我,又说你知道那把菜刀上沾上我的血,还说祂在看着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能感受到,那菜刀上有新的气息加入,其实上次我就想叫住你了,可是我犹豫了一下,就突然失去神智了。”

“失去神智?”

“我能感受到一双眼睛,祂在盯着我,耳边会出现许多呓语,它们似乎在说一些话,但太繁杂了我听不清,一般这个时候我会十分头疼。”

“祂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祂只是看着我,或许说祂在看着所有人。”黄夭歪了歪头,“或许祂太庞大,目光会洒在所有人身上,你的血沾在那菜刀上,你也被祂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