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红豆米粥的热气升腾。
楚舒颜抱着碗，安安静静喝着，皮肤呈现一种泡发了的不正常白，配上瘦小身形，看上去实在凄凉。
身后的房间内空无外物，道尽落魄潦倒。
段镜寒的心泛起疼痛，收回逡巡的视线，见到舒颜放下空碗扬起笑：“柔嫔娘娘肯定很喜欢你，天天给她备吃的。”
段镜寒动了下唇，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怎么答。
不想听她谈自己的“职务”。
飘忽的心思往回收拢，忽然灵光一现地，得到了“给她备吃的”等于“被她喜欢”结论。
他赶紧驱散掉不该有的想法，不敢深思，低头收拾起碗筷。
舒颜托着两颊待在一旁：“等我日后发达了，你定也要在我身边，咱们一起在宫里横着走，像螃蟹一样。”
说着，她放下手，在桌子上做动作。
段镜寒静静地盯着看。
发达……
是指受宠吗？
“呆了？”晃了晃手，舒颜招他回神，厚着脸皮道，“所以啊，在我没发达前，你得先养着我，我保证以后带你飞！”
倘若镜寒能突破界限，作为太监，冒天下大不韪和她这个冷宫弃妃在一起，心柱或许能亮。
可是镜寒不会允许自己“残破之身”耽误她，这条路，极难通。
“嗯。”段镜寒沉默了少顷，答应了养她的提议，根本也无需她提，他甘愿不求回报地养她一辈子。
“那我们约定好了！对了，你见过鹰翎帝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镜寒垂着眸子，睫毛洒下阴影，想起和皇帝的相见，挣扎了一番，最终说了实话：“应该，是个亲切的人吧。”
暴君？亲切？！
舒颜：“……”
绝对是碎片对碎片的袒护！
泡了太长时间冷水，头都跟着隐隐作痛，舒颜按了按太阳穴，糟糕的身体让她没精力再问问题，只得走向床榻。
“怎么了？”段镜寒拎起食盒刚准备走，见状走过来，抬起手掌贴上她的额，紧接着神色变得难看，“你发烧了，我去找太医。”
“不用，哪有太医肯来冷宫的。”
舒颜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你别去，咸辰宫的人在我这里，说不清。”
段镜寒：“你生病了。”
“不打紧。”舒颜松开他的手，吃力地侧躺下来，扯了扯被子，阖上眼睛，“我睡一会儿就好，你走吧，万一泉春苑寻你。”
严肃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半晌，段镜寒才轻手轻脚离开。
“主人。”
冰冷的小龙沿着她的肌肤滑上，担忧地磨蹭她的锁骨。
舒颜被阴冷的感觉激得起鸡皮疙瘩，颤了下眼皮，抬手将他捏了下来，搭回手腕：“别闹，真吓人。”
时忆：“……”
该死的冥皇为什么要让他转世为一条黑暗系的龙！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
夜半三更，窗棂再度被推开。
冷风一瞬间灌了进来，舒颜迷迷糊糊地踢开被子。
来人静悄悄地走近，伸手贴上她出汗的额头。
比白天更烫了。
段镜寒眉头紧锁，这时，昏睡的人感知到熟悉的味道，微微昂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他指端一颤，火速收回手。
发烧需得适度散热，段镜寒迟疑了一会儿，倾身扯起被子，虚虚盖上她的肚子，轻柔地呼唤道：“舒颜，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喝姜茶。”
头胀发晕的人，只觉身体沉重万斤，哪里肯搭理，手垂在一侧揪紧枕头。
晕晕乎乎中，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抄过她的颈，将她扶了起来。
舒颜顺势靠上了那片冰凉来源。
她是个病人，段镜寒还能怎么样呢，只能任由她靠着，打开封闭得很好的食盒，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蔬菜粥。
本人却是浑身僵硬，除了喂粥，哪里都不敢动，而本靠在肩膀上的人得寸进尺，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钻进了他怀里。
女子的脑袋也随之埋进了他的胸膛。
段镜寒霎时丢盔卸甲，心脏发颤，脑海蹦出一道声音跟他说要推开她，又有一道声音说不可以。
如果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吗？
“段镜寒，我知道你是段镜寒，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
似是心有灵犀的，烧得迷糊的人开口说了话。
含糊的嗓音软软糯糯地穿过胸膛，附上他的心脏，让那颗颤抖的心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段镜寒垂眸，继续喂粥。
“不想吃了。”舒颜蹙了蹙眉，侧开了头。
“那过半个时辰喝姜茶。”
舒颜低声嗯着，揽着段镜寒要躺下：“你陪我睡一会儿，你身上舒服。”
他全身战栗，捉住她的手臂：“不妥。”
“我热……你好人做到底……”
“舒颜，你真的知道我是谁？”段镜寒收紧手，喉咙像是被火烧过，沙哑着，恳求她不要再近一步。
舒颜正发高烧，头脑都有些不清楚，含混地道：“我知道你是段镜寒，我以后要讨你贴身伺候的……”
后面的话段镜寒没听，他只在乎第一句。
她知道她抱的是谁，就够了。
段镜寒躺下，回抱住她，任由少女滚烫的身体贴紧他。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眼角。
抱着她，段镜寒彻夜未眠。
舒颜醒来时，撞见他眼中的红血丝，眨了下眼睛：“你没睡啊？”
简单一个问题，令段镜寒心中动荡，宛如地动山摇，城池崩塌。
昨晚，果然她知道他是谁！
她主动抱了他！
活了二十一载，没有一刻比现在这一刻还欢喜！
区区拥抱让他激动如此，这要是知道他的前世，白、宋、方……他们都得到了什么，不得开上连锁醋厂啊。
段镜寒抽出手贴了贴她的额头，一夜过去，温度降了不少，他放下心，道：“昨晚姜茶冷了，今天再给你带些过来，不必去御膳房了。”
“嗯。”
“天气渐冷，你这里无法待，我想法子让你去咸辰宫当差。”
舒颜笑道：“这不合规矩吧？”
他道：“规矩是人定的。”
前面那么多世的历练，没白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