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讲话，她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得见。
舒颜没好气地掰开苏瑾修的手，转过身。
她的脸色还没好转，看上去比寻常白得多，苏瑾修知道自己刚刚真的吓惨了她，他目光闪躲着：“没怎么。”
舒颜手指一扬，灵力一动，他绽着朵朵血花的里裤唰地拉下，上里衣摆坠落，挡住不该看的地方。
舒颜眸子淡淡地一扫，饶是她活了这么多岁月，见过各种各样的场景，也忍不住在心头一悸，拧着的眉头久未松开。
那本该是两条修长匀称、很好看的腿，却自大腿起，被笔杆粗细、长度稍微超出一点的铁棍穿过，棍子两头封了大于其厚度的圆头铁片，保证棍身可以在腿上左移右动，却不能轻易拔掉。
并且，并非只有一根，每只腿，大腿上三根，小腿上三根，均匀分布。
这本该是一双健康的腿。
却被整整十二根棍子横穿！
它们已经生了锈，舒颜都不用蹲下来仔细瞧，便知晓这些棍子定和苏瑾修的肉、骨、筋已经连在了一起。
苏瑾修不瘫，但他每走一步，腿的每一次摆动，这些棍子都会牵动他的肉、他的筋，让他流血，却又不至于流太多。
一双腿，十二根棍子，二十四朵血花。
什么样的人，怎样的恨意，才会如此折磨他？
苏瑾修慌了神，连忙要蹲下来拉裤子，随着他的动作，大腿处血花有盛放的趋势。舒颜扶住他，手指一抬，裤子便穿好了。
她穿过他，取过木桶旁他脱掉在地上的衣袍，又拿了身换洗的新衣，推着轮椅过来，一句话没说，给他披上衣服，让他坐下。
“我带你去灵池沐浴。”
灵池是灵霄派弟子洗澡的地方，亲传弟子有单独的灵池，舒颜虽然不是，但同享亲传弟子待遇，霍情在有情峰里给她分派了一个。
清洁咒虽然好用，但有时候吧，人不沾到水，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故而舒颜有时候会来此处。
她在凹槽里嵌上自己的玉竹名牌，打开灵池的守护屏障，推苏瑾修缓缓进入。
灵池水温可调节，常似温泉，溢有灵气，不会让伤口感染。
灵池边，舒颜蹲着，脱下苏瑾修的长靴，果然，那两双脚上，亦以竖直的形态在正中心穿了一根铁棍，长靴里全垫的东西，有布条，有毒草，乱七八糟的，是防止血渗出去，踩在地面上被旁人瞧见。
舒颜弯腰将他抱起放在池边，挥手取出很多沐浴用品，都是她从现代小世界带来的，介绍道：“这是洗头发的，这是洗身子的……”
“舒颜……”苏瑾修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我不能来灵池，我的血有毒，会弄脏这里的。”
“没关系。”舒颜回，冲他微笑，“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一个人的灵池。”
苏瑾修伸手搂住她的脖颈，丹凤眸里的光明明灭灭，唇动了动，道：“舒颜，今天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别告诉别人，会死的。”
“我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看见呢？”她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伸出手揉了揉他趴在她肩上的脑袋，“苏瑾修这么好看的人，我不仅看见了，还看不腻。”
她移开身子，看着他，又揉了揉他柔顺的发，嘱咐道：“别洗太久，这里的灵气你受不了，我在外面等你，洗完了敲一敲这个。”
见他点头，她站起身走向灵池外，面色凝重。
“苏二公子是个很可怜的人。”
霍情毕竟是掌管此峰的主人，感应到舒颜堂而皇之带男人回来洗澡，走了过来。
“掌门百多年前受伤，得一村妇所救，二公子便是那时候有的。”
霍情走到舒颜旁边，“被带回门中的时候，他尚是在襁褓中的婴儿，掌门正妻虐待，长子欺凌，为了保护他，掌门在他六岁时将他锁在了毒药谷，如今掌门夫人已逝，大公子在外历练，他却仍然没有搬离那里。”
舒颜淡淡地道：“这样啊。”
霍情：“恐怕全天下除了掌门，就没人待他好了，就算是掌门，我看，在很多公共场合，也不是特别喜欢他。”
舒颜低下眼睑，收徒大典时苏弘那态度全场有目共睹，苏弘待他好吗？她看不至于。
“师父，我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能把人带到自己的灵池沐浴？”霍情挑眉，“二公子相貌绝世，你这孩子当真不喜欢？”
“同情不能等于喜欢。”
霍情点了点头，又慢慢悠悠地道：“你是个理性的孩子，但理性，有时候对于感性的人来说，是一种残忍。”
“不，师父，喜欢上一个理性的人并不残忍，喜欢上一个无情的人，那才叫残忍。”
舒颜抬起手，伸开手指，透过指缝看着蔚蓝的天空，“感情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吧，若是仅因为同情，便欺骗自己那是喜欢，对自己，对他，都不好。”
也许，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不多时便要离开。
又也许，她能在这个世界一直修炼下去，却在渡劫时被雷劈得魂飞魄散。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苏瑾修看上去不仅缺爱，更像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爱意。
舒颜业已明白，在一开始对他表现出善意时，她便在他心上扎了根，他的喜欢，虽然不至于多么浓烈，但却强拔不得。
他已经赖上了她。
那她便纵他一场。
至于能不能真的为他心动，看他自己努力呗，他不是整天问别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行？
霍情漾起慈祥的笑意：“我这有情峰，迎来了真正的有情人，舒颜，你是个理性和感性并存的孩子，很多事情看得比这世上所有人都通透，或许有一天，你会有超乎想象的成就。”
“那当然。”迎着阳光，舒颜偏头一笑。
咚咚地瓶子敲地声。
霍情离开，舒颜穿过屏障，拿过地上的毛巾，替坐在轮椅上的苏瑾修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苏瑾修的记忆里，他从未用热水洗过澡，也从未用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脸颊因为温度稍稍泛了淡粉，低着脑袋嗅着自己手背的白茶香味。
因为头发撩起，舒颜眼尖地注意到他脖颈上的指印，低下头，心下生疑，谁掐的？
啵！
偷香一吻，他的脸上都是得逞的笑意，道：“今日特别想亲你。”
舒颜挑了下眉，美人的吻，她不亏，回：“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