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艾柠第一次踏入这宫墙之内。
以往参观名胜古迹，身为局外人，她只能感受到那无尽的恢弘壮大，感叹那皇权的至高无上……
可真正当她作为局内人再去走近的时候，却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压抑与绝望，以至于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夕阳西下，大殿东南侧，柔和的光线透过薄雾，洒在东宫的金顶上，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宫墙之内，花影婆娑，与微风共舞，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却让艾柠感到莫名的惶恐。
这就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或许，他没有任何选择。
“姑娘，这就到了，殿下应该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多谢。”艾柠学着宫中人的样子行了个礼，目送那人离去。
要么说是东宫呢，这门槛可要比顾德猫宁高多了。
艾柠这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差点摔倒。
好在周围有宫女太监，及时搀扶住了她。
“苏姑娘小心。”
“啊，我没事，没事。”艾柠连连摆手，刚一低头，却发现了裙摆上那脏污甚至还存在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殿下。”一声殿下，让她不得不回过了神来，再抬头的时候，洛繁书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现在了她的对面。
并且，下一刻，他就接过了她的手，对着周遭宫女太监们轻飘地来了一句：“你们都忙去吧，我来就好。”
“是，殿下。”
艾柠抬眸望向他，一身玄色的外袍，上面甚至还纹绣着暗金色的蛟龙纹样，显得异常精美华贵。
倒是这头发，实在是与这身装扮显得不是特别相称，发丝散落在身后，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门槛是高哈。”艾柠尴尬地笑了笑，一瘸一拐地任由他扶着朝院子里面走去。
“是太久没走了，不习惯吧？小的时候你可是都能在上面飞呢。”洛繁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话语间似乎是在提醒着她，要时刻牢记自己此时的身份。
“哦……是，年纪大了可能。”艾柠胡乱应答着。
“胡说八道。你这是怎么搞得？”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裙，引得她一阵尴尬。
得，这样两人一对比起来，她更像是乡野村妇了。
“哦，帮姐姐做大酱来着，不小心弄上的。”艾柠眼神躲闪，似是不想让他看出眼神中的尴尬。
“快去换换吧，待会儿陪我吃个饭？”
“嗯。”
艾柠刚想转身，谁知趁她不注意，耳侧忽然多出了来了一只手，就那么轻轻一扯，脸上的薄纱瞬间掉了下来。
“拿下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况且，我想要看到你的表情。”
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洛繁书了，艾柠甚至都开始有些恍惚了，心中似是有两股相对的潮水，一边是苦涩一边是甜蜜，正在互相翻涌博弈，却难分胜负。
“哦……好。”理智让她迅速逃离他的视线之下。
那被温情包裹着的高不可攀的威严，她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感受到了。
属于她的闺房，他早已吩咐人布置好了，看上去，甚至要比他自己的还要豪华上三分。
床边的衣服首饰早已经被叠放整齐了，水红色的轻纱轻盈而又飘逸，宛如海棠花一般绚烂。
金银细软似乎是早已经搭配好了的，也许是怕艾柠会感到不自在，所以全程并没有宫女前来帮忙。
也好，的确这样能更自在一些。
天色渐晚，天际忽然开始慢慢泛起一抹绚烂的绯红色。
艾柠出来的时候，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桌子的饭菜了。
“这里没有别人，你大可随意一些，不必拘泥那些宫中的礼数。”洛繁书拿着碗筷递给她，目光反复流转在她的周身之上。
美人夺目，尤其是在他的眼中，她永远都是从前的那副明媚动人的模样。
“哦……”头一遭坐在这样的地方用餐，艾柠的束手束脚是不可避免的。
甚至，可能还要适应上好一阵呢。
“快吃吧。”洛繁书不停往她的碗中夹着菜，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怎么动筷。
“是不合胃口么？”
艾柠摇了摇头，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口。
忽然间，洛繁书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紧接着也跟着放下了筷子，风轻云淡地为她倒了杯茶。
“其实我也不习惯得很。”
“……什么？”艾柠如梦初醒，水汪汪的眸子满是诧异。
面对着她惊奇的目光，他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嗯。不习惯得很。”
“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么？”
“是……”洛繁书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切仿佛都与他记忆中的那间院子相差无几，但其实，他知道的实在是有些多了……
“是我长大地方，也是我亲眼见证自己拥有的一切尽数毁灭的地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看上去风平浪静，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能感受到那来自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深深的悲伤与不甘。
“可是，你有你的信念，我明白的，你不得不这么做。”艾柠安慰似地抬手轻轻将温热的掌心盖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想要以此传递给他些许温暖，却被他反手紧紧攥在了手心。
“所以，你大可以让让自己放松下来，做自己便是。”
“其实，我倒不是紧张些这个……”艾柠紧咬着下嘴唇，欲言又止。
“我只是担心你，事到如今你已然走到了今天，前路只会比你走过的凶险百倍万倍。”
“我明白，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我孤立无援，眼下只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我才可以为那无数枉死的冤魂伸张正义。”
“我支持你，锦，泱。”那名字，艾柠还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出来，一字一句的，犹如钟锤撞击着他的胸膛，掀起了一阵阵悠远绵长的回响。
“你叫我什么？”他心中一阵恍惚。
“锦，泱。我听……姐姐都是这么叫你的。”
“……你能不叫她姐姐么？”洛繁书无奈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神情带了几分警告。
“那我该叫什么呢？”
“叫姨母。”
“跟着殿下叫……不太好吧……”艾柠一副欠打的样子，似乎是在故意激怒他，借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早晚有那么一天。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却还是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