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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吹来一阵风,空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酸涩中夹杂着浓郁的腥臭味。

这股气味实在熏得人头晕,柳婵真皱了皱眉,捂住口鼻。

漆黑的树林中显现出一张张干瘦且黝黑的脸,他们几乎要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一双双浑浊渴求的眼贪婪地盯着他们。

护卫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退后!莫惊扰了我家公子。”

他们人数众多,护卫也担心会出乱子,便用刀剑将他们逼退。

那些人纷纷跪下哀求,“大老爷,我们走了小半个月了,太饿了,求求您施舍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蓝基小跑上前,低声道,“世子,他们都是从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柳婵真闻言放下手,侧目去看崔衡,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耳边依旧充斥着灾民的哀求声,听得柳婵真格外揪心,她捏了捏指尖,小声开口道,“表哥,他们好可怜,我们分他们一点食物吧?”

崔衡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想救他们?”

柳婵真蓦地收紧了手,低声说,“说不上救……只是……只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崔衡蓦地笑了,他转了转烤架上的羊,不疾不徐地问,“你可看清了他们有多少人?”

柳婵真心头一跳,偏头去看。

其实她不用去看,只听声音就知来者不计其数。

至少……他们的食物是不够他们分的。

可就因为不够所以一点也不给吗?

这未免太薄情了。

“能帮一位是一位,这样……不行吗?”

柳婵真想,她或许不该发这样的善心,毕竟她自身难保。

可……可她总会想也许这次受灾的人中就有她曾经认识的人。

“你可怜他们?”

柳婵真没有言语,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衡缓缓道,“甲与乙同行,乙留有余粮,甲的粮食则消耗殆尽。”

柳婵真不解,崔衡怎么突然给她讲起故事了。

“甲饥饿难忍,杀乙夺粮,你说,甲有罪吗?”

柳婵真似乎明白崔衡的意思了,她咬了咬唇,问,“表哥的意思是他们是杀人夺粮的流寇?”

每逢天灾人祸,百姓活不下去时,便会四处流窜寻求生路,他们有人本本份份一路逃荒是谓流民,一部分则扔下农具换上刀具聚在一起沿路烧杀抢掠以求活路是谓流寇。

崔衡没有回答她,但那边突发的状况已经给了她答案。

“兄弟们上啊!”

“杀了这帮人,我们剩下的几天都不会饿肚子了。”

他们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些武器,不过说是武器也并不恰当,只有少数几人拥有大刀,其余的不是拿着剁肉的菜刀就是棍棒一类的东西。

这样一群乌龙混杂的人又如何会是崔衡身边护卫的对手?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她耳边响起,她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上一世乱军入城大肆烧杀的场面,凄厉的吼声响彻云霄,以及刀剑刺入肉体的噗呲声,肉体倒地的闷摔声。

浓郁的血腥味传至她的鼻尖,她忍不住捂嘴干呕,似是要把肾脏都吐出来。

崔衡轻声说,“别看。”

柳婵真哪怕不看但也听得见,闻得见。

不看不代表眼前的惨剧不会发生,她的脑子反而给她描绘出了栩栩如生且更加恐怖的画面,是她曾经经历过的画面。

她小脸苍白如纸,抖若筛糠,“表哥,我怕。”

她说着,就一头扑进崔衡怀里不管不顾的抱着他。

她是怕,但也是故意往他怀里扑。

崔衡本想推开她,可怀里的人一直在抖,胸前的衣襟也被她的泪水染湿。

他一时有些怔愣,冷硬的心也逐渐柔软。

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位弱女子而已,第一次出门就遇上这种事,又如何会不怕呢?

他抿了抿唇,抬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声说,“没事的。”

柳婵真抬手扒拉开他放在她耳边的手,轻声问,“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她忍不住地去想,他们真的每一个人都该杀吗?每一个人都有罪吗?

可他们刚刚的口号也只是在说吃饱肚子……

崔衡神色不变,眼中甚至有几分淡漠,仿佛决定的不是数十人的生死,而是今天吃什么一样简单,“嗯。”

柳婵真捏了捏指尖,不知该说什么,她确实也没有任何资格和理由反驳崔衡的话。

在这个即将大乱的时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饿死的,病死的,被人杀死的,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要怪也只能怪不作为的大燕,怪世袭罔替,贪得无厌的权贵,怪上天不仁,频降天灾。

这个朝代早就烂了,可邵焱却妄图用他重生的优势改天换命。

“表哥,以后一定会好吧?”柳婵真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轻声问。

崔衡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道,“会吧。”

其实他也不确定会不会好,但他自幼读书时就确立了他的志向。

老有终,壮有用,幼有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养,盗窃乱贼而不作。

他想看见这样的天下,建立这样的天下。

柳婵真抬眸看他,轻声说,“我相信表哥。”

他对上她盈盈的目光,忽然很想问在她所经历过的上一世他做到了吗?

那边的声音很快淡了,蓝基匆匆而来,道,“禀世子,我们已查明身份了。”

“他们本是南方灾民,自南方逃出后一路烧杀抢掠,奸淫良家女,他们队伍中的姑娘都是他们抢来的。”

蓝基说到这儿心生不忍,那些人已经全无人性了,姑娘们不仅用来泄欲,还是他们的口粮。

崔衡道,“尸体处理了,至于剩下的活口交至当地官府。”

“是。”蓝基应了一声,就匆匆而去处理剩下的事了。

崔衡垂眸看了她一眼,问,“表妹现在可以从我怀里起来了吗?”

柳婵真闻言红着脸从崔衡怀里起来。

她好奇地问,“表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流寇而不是流民?”

崔衡道,“一般的流民不会在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主动凑上来,他们在看见身配刀剑的护卫时就该跑了,其次他们双眸遍布血丝,身上亦沾染了血腥味。”

他说到这儿,顿了下道,“他们……食过人肉。”

这儿死了这么多人,自然是不能再歇息了。

车队在重整后,重新出发准备另寻一个过夜之地。

“表哥。”柳婵真拎着裙摆匆匆追上崔衡,崔衡回身看她,只见少女楚楚可怜地问,

“我的马车好黑,我好害怕,我……我可以和表哥坐一辆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