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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忙到半夜,池愿绕路赶到沈修沅暂住过的公寓。

戒烟贴旁边放了几颗糖,池愿扯下和糖放在一处的便利贴。

“吃糖伤牙,注意节制。”

拆开一颗糖塞进嘴里,把便利贴装进衣兜,池愿抱起戒烟贴,嘟囔:“又不是小孩子,管真宽。”

翌日十点。

池愿提前半小时到达和池曦约定好的咖啡馆,看见无神望向窗外,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池曦。

桌面放着的咖啡已经没有热气。

待池愿坐下,听见动静后的池曦回头,开口第一句话平淡如水:“这儿环境不错。”

“嗯。”池愿低头翻看点单用的平板,随口答:“适合久居。”

从池愿像极了两片黝黑鸦羽的睫毛,看到薄而红润的嘴唇,池曦端起冷透的咖啡,轻抿一口:“我竟然不知道,你在这儿落地生根。”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池愿点好咖啡,放下平板,用池曦的话回答她,“也没必要知道。”

“话里带刺。”池曦看向他,问:“是记恨我么?”

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池愿,也许是记忆中有关那人的记忆被岁月冲淡直至模糊得看不清。

被一张桌子分开两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池愿,池曦忽然觉得,他们也不是很像。

池曦看见池愿挑了一下眉,露出她从没见过的表情,嘴角轻挑,问她:“你觉得呢?”

愣神片刻,池曦移开目光,指腹漫无目的擦过咖啡杯杯壁,说:“恨的吧。”

她说:“我确实不该生下你。”

服务员端上咖啡,招呼道:“请慢用。”

待他离开,池愿叩叩桌面,提醒道:“追悔往昔还是留到以后比较好。”

他面无波澜告诉池曦:“我不在乎这些。”

“是吗?”池曦说,“我以为你会想听到我的忏悔。”

忏悔,她不该生下又不管,放任池愿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下生长。忏悔,她不该像个监视狂,派人监督池愿的一举一动,以便寻得错处,进而打压池愿。更忏悔,她不该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棒打鸳鸯,害得沈修沅和池愿整整五年都不快活。

“你会吗?”池愿只是问。他甚至等不到池曦的回答,就自己说出了答案,“你不会。”

慢悠悠喝完剩下的咖啡,池曦淡声说:“确实。”

只有在旁人眼里,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谁也不是她,有些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等真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谁又能比她高尚多少呢。

她也许会有后悔和愧疚,但不会觉得自己做过任何错事。

于手下集团,在任期间,她没有做出过任何错误决策,连细微失误都没犯过,池总永远完美。于私人生活,她总能绝地逢生,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迅速冷静下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

她活一世,不求对得起旁人,只求对得起自己。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达成目的,无论什么手段,她都会用。

包括称得上一段佳话的婚姻。

她和秦以桁看似情投意合,伉俪情深,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段婚姻到底有多少漏洞。

婚后,池曦不怀疑秦以桁对她的真心,所幸夫妻数十年,她并未辜负秦以桁的真情。她反馈给秦以桁的,也是足以以假乱真的“真情”。

只不过秦以桁是真情流露,而她一直在忍着恶心演戏而已。

在她心里,秦以桁、池愿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一样。

秦以桁有用,所以值得她费心敷衍。池愿没用,连多浪费一秒的时间都没必要。

没等到池曦对当年的解释,池愿听见她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从我记事开始,听见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子不如男。女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不论多么优秀,都永远低了远不如她们的男人一等。她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取悦男人……以及传宗接代。”

真实的池曦不爱这个世界,她甚至怨恨憎恶所处的社会。

指尖微微用力捏住瓷杯,池曦缓声说:“这个世界藏污纳垢,肮脏又自诩高贵。活下来的人,连血液泛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说这些话时,池曦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类似于“太阳每天会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这类被人们奉为真理的既定事实。

池愿并不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池曦真实的内心。

往后再见,他和池曦,不是敌人也会是陌生人。解决完沈修沅留下的结,池愿不会让自己再见到池曦。他不知道池曦为什么会选择告诉他这些,几相抉择后选择成为一个聆听者,是最后的还债。

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儿子,池愿不吝啬于给池曦一个侃侃而谈的机会,这是他在履行作为后辈的义务。

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我想证明,并不是如此。”

池曦的声音变得很轻,她带着池愿,穿插陈年旧事中。

漂亮的女孩儿很受喜欢,同学喜欢,老师也喜欢。

“你想参加作文比赛吗?”老师布满老茧的手掌搭在小女孩头顶,慈爱无比地问:“那周末来老师家里,老师亲自辅导你好不好?”

年幼的池曦看着他,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珠一动不动。半晌,老师被她看得发怵。被老师的废物表现逗乐,小池曦装作单纯地开口:“可我觉得老师的水平并不配指导我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师被惹怒,作文回回满分的小池曦,输给了一个每天最大的乐子就是扯女同学辫子的混球男孩。

她永远记得在结果出来后,老师在讲台上看她的眼神,轻蔑中混杂着讥笑,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那时的池曦,心中有了个朦胧的念头——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记不清被多少长相或丑陋或人模人样的男人摸过手臂,嗅过发丝,他们总会在掐了她的腰后又装模做样地道歉,其实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同样是人,池曦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男人连控制欲望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却能够如此不要脸地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多厉害的人物?

男女平等?什么才是真正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