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陆凌舟身上的戾气如同初春融化的河水，转眼间消失殆尽。
一旁的朔风眨巴眨巴眼睛，他没看错吧？
他低头看了看明明被剖开肚子却还在甩尾巴的鱼，对，肯定是他看错了。
南栀虽然看着精神满满，但陆凌舟没忘记她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看她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惫，就知道她也一直忙到了现在。
见她闭上眼睛拧了拧眉头，身形也有些恍惚，陆凌舟连忙接过她怀里的大白菜，轻声问道：“这又是要做什么。”
南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今天是年三十啊。我想给庄子上的乡亲们准备年夜饭，这些鸡鸭鱼肉都是上午去收来的。”
宋照云和周漪今天早上仍未醒来，陆凌舟便让焱风带着他们一起回安远侯府了。
“你今天不回去吗？”他问道。
回去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南栀冷笑一声，她犹记得嫁进安远侯府后的第一个大年夜，当时桌上竟然只有四个素菜，哪怕穷人家的年夜饭都比这丰盛吧？
宋照云解释说是因为他们家风淳朴朴素，不喜欢铺张浪费。
可南栀看着一桌子人大过年的日子个个脸绿得像菜瓜一样，第二天大年初一就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侯府，让人买来大鱼大肉，此后的年夜饭更是一年比一年丰盛。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宋照云等人为了让她主动拿出嫁妆的一出戏。
今年难得有正经理由不用看那几张臭脸，她才不回去呢。
南栀咳嗽一声，开始讲大道理：“二毛他们为侯府干活多年，倪大作恶多年，侯府不应该什么都不表示。”
庄稼人才是真的淳朴朴素。
陆凌舟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倒没再说什么。
南栀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从他手上接回大白菜，“那我现在就去帮忙……”
“丁香。”
已经睡饱正准备撸起袖子的丁香听见陆凌舟喊自己，麻溜地跑过来。
“带你家少夫人回去睡觉。”
“好嘞！”丁香面露喜色，她方才就想把少夫人带回去睡觉，谁知少夫人又偷溜出来。
这次陆大人说的话，少夫人总不能不听了吧？
南栀被丁香推着往西厢房走，陆凌舟又从她怀里接过大白菜。
“朔风。”
陆凌舟正要把大白菜往朔风怀里扔，见他满手鱼鳞及时救回水灵灵的大白菜。
他扫了眼朔风杀的鱼，回头又看到菩提门的人蹲在大锅旁边，分不清哪个是糖哪个是盐。
为了晚上的团圆饭，他大步一迈走出院子，朝着老李家的屋子走去，谁知走到半途，路边的草堆跳出来一个人。
正是二毛。
二毛紧抿着嘴巴，毫不畏惧地盯着陆凌舟的脸看了许久，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胖子说的那个人。”
“你和那个侯府的少夫人是一起的，你们就是那对贼公婆。”
既然被认出了，陆凌舟眼底乍现杀意。
二毛认得这个眼神，当即被吓退了半步。
陆凌舟笑了笑，身边的杀气倏地消失，他还不至于杀一个毛孩子。
二毛意识到他是在戏弄自己，当即恼羞成怒，“你、你一会儿是人贩子，一会儿又是什么官，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陆凌舟一步步逼近，直逼得二毛一直退到草堆上退无可退之时，才阴森森道，“你要是敢把我和少夫人的事说出去，那我也让所有人知道你李二毛染了赌瘾，差点就把自己的亲妹妹输掉了……”
二毛愣了愣，“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三妞输掉了！”
陆凌舟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你认识的字不多吧？昨天你拿你妹妹抵了五两银子，这上面还盖着你的手印，你忘了吗？”
二毛原本就有些干瘪的脸登时变得煞白，他慌乱地从身上摸出几颗碎银子，“我、我不知道，这些钱还在我还给你，你赶紧把这张东西撕了！”
他只是想拼一把，或许就能还清家里欠的债。
他根本不知道那五两银子，是用三妞抵的。
见陆凌舟不为所动，二毛心一横跳起来想直接抢走他手里的借条。
“现在还动起手来，想当强盗直接抢东西了？”陆凌舟看着不停蹦跶的小身板，一把推开他就要朝李家走去，“我去问问你爹娘是怎么管教你的。”
“不要！”
二毛紧拽着他的大氅，扑通跪倒在地，压抑着哭腔说道：“不关我爹娘的事，是我自己走错了路。大人我求你，你别去找我爹娘，也别把我妹妹带走。如果你实在要带就把我带走吧，我比我妹妹力气大，能干很多活的。”
他真的后悔了。
陆凌舟凝视了他许久，最后淡淡说道：“行了。”
陆凌舟半蹲将他搀扶起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认识到了你的错误，这次就算了。”
二毛抽噎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再哭我现在就去找你爹娘。”
哭声瞬间停止。
还算孺子可教，陆凌舟将纸重新放回怀中，其实那不过是一张望京送来的公文。
所以人还是要多读书，才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你现在回去把庄子上的人都喊过来。”
二毛闻言，以为他还是要把自己的事告诉所有人，当即嘴一瘪。
“不准哭！”陆凌舟有点头疼，这小子怎么这么爱哭，“安远侯府的少夫人怜悯你们，今晚特地设下宴席邀请你们吃年夜饭。如今人手不够，你赶紧去喊人来帮忙。”
“真…真的吗？”二毛抽噎着问。
“真的，有鱼有肉，再过会儿这香味就该飘过来了。”陆凌舟暗叹一口气。
早知道路上有这个麻烦，就让朔风来了。
闻言，二毛使劲嗅着空气里的味，好像真有肉的香味。
“我手下的人个个不会烧菜，要是不想晚上吃到半生不熟、或者咸甜不分的菜，就赶紧去喊人来帮忙。”陆凌舟催促道。
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拿着菜刀只会砍人不会切菜。
“好、好，我这就去！”二毛乐得冒出个鼻涕泡，“谢谢六大人，我现在就去！”
见他喊错自己名字，陆凌舟没有纠正，只是在他见高采烈地跑出去的时候不忘记叮嘱：“告诉大家，这年夜饭是少夫人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