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那两个字，他说得格外的坚定和干脆。
声音也并不太低。
对面的翁城固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翁城固满心满眼的欢喜，逐渐变成了黯淡，隐藏到了眼底。
有些迟疑该不该上前说话。
阿莱看了看翁德，又回身看向了对面的那个老人。
依稀能从他的面容上，找到和翁德许多相像的地方。
她有些明悟了。
所以，所谓的仇人，极有可能原本是亲人，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反目成仇了。
翁德从繁华的大城市，跑到他们这种偏僻闭塞，交通完全靠走的地方，为的就是逃避他口中的这些所谓的“仇人”吧。
阿莱迟疑了下，她是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让翁德是否放下他心里对别人的爱恨的。
她只能确认的一点不过是，陌颜姐姐既然放他们这一行人进村，那起码说明这些人不是坏人。
若是坏人的话，他们压根就没有机会，完好无损地站到这里来。
那，现在这村长家是进还是不进去呢？
阿莱在矛盾的时候，翁德却已经开口发难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都已经放弃一切，远离京城了，怎么，还不放心，还要追到这里来，非要亲眼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过得特别落魄，你们才满意？”
“阿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尖锐！老师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当年那么做，都是有苦衷的，都是——”
阿生的话都没说完，翁德已经脸色很是鄙夷的打断了，“你才给我住嘴吧！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有资格替他来说话？你是不是以为我曾经叫你几声师弟，你就真成我们家的人了？”
“你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没擦干净呢，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来洗白，说句难听话，你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阿莱惊讶地看向了翁德。
从来都是斯文的翁德，竟然也会说出屎尿这样粗俗的话？
可见，他是真的对对面的那个老人，恨得不轻啊。
翁德神色一顿，有些歉意和难堪地看向了阿莱，“你先回晒谷场去割草吧，这里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阿莱原本的确是想把翁德送了之后，就回去割草的。
可现在知道陌颜姐姐让她带翁德来村长家，是因为对面这行人的到来的关系，她反而不愿意走了。
她现在可是翁德的债主，翁德的后半辈子，已经是答应了她和陌颜姐姐，是要留在裴家村当老师的。
万一这帮人来了之后，不管是欺负他也好，是两方化干戈为玉帛的和好了也好，对她来说，似乎都不是好事。
如果是欺负翁德，那阿莱不干，现在翁德可是裴家村的人，凭什么叫外人给欺负了？
若是和好了，把翁德给带回大都市去了的话，村里的小学怎么办？
那可是再有三五天就封顶了呢！
“走，先去找村长！”
阿莱拉住他的衣袖，拽着他往村长家的大院走。
翁德抽了抽，没抽出来，有点难堪，“阿莱，你听我的话，你回去晒谷场，不行你去找陌颜嫂子，去陪妞妞去玩也行，这里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理。”
“你怎么处理？你是能把仇人杀了解恨，还是你通过骂他们一顿，就能把心里的怨愤给平了？或者是他们倒过来人多欺负人少，仗着嘴巴比你多，把你数落到你骂不过的地步？你自己选，你的处理是哪一样？”
“呃……”翁德被问噎住了。
“阿莱同志，你好，我是翁城固，是翁德的大伯，他的父亲是我的亲弟弟。这次来，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来看看他好不好，顺便来干工作的，你看，方便带我们去拜访一下贵村的村长吗？”
这时，翁城固终于收敛好了心里的黯然，没有试图再和翁德直接对话，而是对着明显护着翁德的阿莱自我介绍了下。
“我父亲可没有亲大哥，您还是别乱认亲戚了，免得大难来临，还得在撇清一次，您麻烦，我也高攀不起。”
翁德冷嘲热讽地来了一句。
“阿德，你——”
翁城固阻止住了想要冲上来的阿生，似乎被翁德怎么骂都不要紧的样子。
继续用诚恳的目光看向阿莱。
“这里就是村长家，你们跟我来吧。”
“阿莱！”
见阿莱不顾他的意见，反而要把翁城固一行人领到村长家去，翁德的表情很不好看。
阿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陌颜姐姐在我来之前就吩咐了的。”
听到是陌颜的要求，翁德也不敢提出异议了。
这个村里，所有的人都要听陌颜的。
而阿莱，明显更是唯陌颜的话为首是从的。
说实在话，翁德的心里是有失落的。
可一想到阿莱是因为什么才落到如今家不是家，亲人也没一个亲人的地步的？
不全是因为他犯下的错吗？
细算起来，他犯得罪孽，比面前的翁城固又何尝好到哪里去？
起码翁城固只是害了他爸妈，没害他一条命。
可他呢，他的一意孤行和自以为是，害了陌颜所在的山民整个部落族群都被灭口了。
还害了这漫山的动物森林被大火烧了个干净。
这样的罪，让他死多少次都不足以还清。
他有什么资格失落和责备阿莱对他的意见的不采纳和不偏向他？
翁德顿时就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不再吭声。
垂头丧气地跟在阿莱的身后，去到了村长家大门口。
庞婶子在后院忙活着，家里的小猪崽正是能吃的时候，庞婶子喂的精细，这会儿给小猪崽们正加餐呢，为的就是让他们多长肉，好在入冬前，养肥了，正好当年猪宰了。
那样的话，整个过年就别提有多年味了。
而村长裴明智在大队部大喇叭刚喊完，这不还没走到家呢，因此，这一行人在他家大门口不远处的，这通小插曲，愣是没有被听到。
直到阿莱进院子后，高声喊婶子在家吗？
庞婶子才从后院快步走出来，一看到来的是阿莱，又见到一群陌生人，忍不住错愕，“阿莱，这些是？”
她本来想说的是，怎么村里又来这么好些的生人了？
哎哟，那三个闯了祸的公安都还没送走呢，竟然又来一群。
庞婶子实在是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