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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半季花开:未来(二十一)

(二十一)

坐在向南笙的宝马车里,我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弟弟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只是在没话找话。

向南笙开着车,转过头来很随意地说:“看来你是不知道啊。”

“知道就不问你了嘛。”我拨弄着手里的手机,貌似不久前这条路上出了车祸,社会新闻的订阅号闪起更新提示的红点。

“哦,佀光啊,他是同性恋。”向南笙轻轻地说。

他一时分神,没注意与前车的车距,雾霾很大,这让从小就患近视的向南笙慌张起来,他猛踩刹车,几乎要擦到前车车尾。

向南笙深呼吸,像是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虽然是差点出事故,但这种情况,在济南这样交通堵塞的城市,还是经常发生的。

紧接着,他摘了车档,转动钥匙熄了火,按下警示开关,车子打起了四闪。

前方的红灯变绿,我看看了周围发动的汽车,又看了看向南笙,他的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就像刚见面时一样。

身后的车不停鸣笛。

“要不我来开?”我提议。

“不用。”他拿出电话,给道路抢险打了电话,这一个电话拨出去就是二百块钱起步,虽然向南笙家不缺钱,但这么做也是有些匪夷所思。他开了车门下车,差点让旁边飞驰的车刮到。

“慢点!”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向南笙变成冒失鬼。

他拿布擦了擦车前头,回到驾驶座的时候我瞅了一眼,那张布上有红色的痕迹。向南笙很在意我的眼神,解释道:“不知从哪碰到的脏东西。”说完,我们各自玩手机,向南笙抹着额头上新冒出来的汗。

直到救援到来。

人家问:“车哪里出问题了?”

“不知道。”向南笙回答,“你们把车拖走吧,已经开不了了。”他填着单子。

来人让向南笙下车,之后坐上车试着发动:“车没问题啊!”

向南笙已经走远,我不得不跟了过去。本以为我变化会很多,你的变化比我还要多。

“喂。”我叫住他,“其实我也是开车来的,你非要载着我,我……听我妈的话于是就顺从着你。”

“走回去。”他冷冷地说了句,没有回头。

该死,我手里捧着他刚刚送给我的玫瑰花,我是来相亲的。

我该怎么选择。

晚上,我把相亲的经历讲给全家人。母亲说:“可能几年没见这突然的一下人家向南笙不好意思了。”

“怎么可能!”佀光插嘴,被母亲瞪了一眼,“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向南笙这几年混在一起,他不是那种人。”

“也对,昨天刚和小伙子通了电话,也挺正常的啊。”

等等,我揉了揉太阳穴:“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都在和向南笙联系,你们这哪是让我相亲,明明是给我硬塞的!妈,你还给我说不认识!佀光你也是,还放迷魂炮说什么我能找到我的契机!你们这!你们这就是卖女儿,卖姐姐!”

“那姐姐,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吗?”佀光突如其来的正式。

养父插话了:“行了打住。”他看向我,“首先说给大珺,我感觉南笙遇到了突发事件,你这两天多关心关心,也收收你的脾气,帮他解决棘手的问题。再一个老婆和小光啊,你们想让大珺留下,但是最终的选择都在于她自己,不要过于干涉了,创造了机会就好。”

“爸,今天的向南笙,感觉就像年轻时候的你。”我说。

被践踏至低的尊严,节衣缩食的窘迫生活。

他点了点头:“当时,我和你妈那样的生活,源于穷。而向南笙不是穷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靠你去解开他的心结了。”在我看来,一个成熟的男人,就是敢于面对失败与挫折。我不在的这几年,养父改变了这么多。

每个人都比我的改变要多,每个人都经历着各式各样的荣耀与不如意。

“到了这个年龄,反而愿意和爸爸在一块儿了。”佀光凑过来,搭着养父的肩膀。

“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以你们俩为傲。”养父同样抬起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我凑了过去环着养父的另一只手臂坐他身旁。他的臂膀依旧强劲有力。我很庆幸,懂你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该睡觉的时候我去了弟弟的房间,恰巧佀光正在换内裤。他害羞起来:“你干嘛你干嘛快出去!”那种尖着嗓子的叫喊。

我轻咳一声:“小光,今天听向南笙说,你是gay?”

被说成同性恋,有三种表现,极力否认,沉默不语,坦然承认。佀光是第三种:“没错,我是gay,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你不在的这几年。”

“天啊弟弟,你长得挺帅的啊。”“难道长得丑才能当gay呐?”“也不是,同性恋都挺帅的,可是,我之前看不出你有同志的倾向啊。”“相比较女性,我更加认同男性而已。”

弟弟说:“这么多年,我没对任何人,无论同性还是异性,没对任何人心动过。你也知道,你走之前的所有日子,你弟弟从来没有过感情瓜葛,呃,或者是从爱情的因素下,没得到过任何快乐。”

“嗯。”我点点头,这是真的。

“姐姐。”他示意让我坐下,我估计这会变成一场长谈,“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外婆住院的时候,我替她擦屎擦尿。”

“印象很深。”我回应。

“我六年级的时候,甚至做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能够看到女人的那里,濒死的外婆尿尿的,像一滩烂肉。”他的表情开始不太对劲,他闭上了眼,在回忆什么,就这突然的,弟弟的眼里泛出液体,他说:“那是个恶心的地方,那是死去的外婆留给我的最后画面,她死的那几天,我满脑子都是外婆缓缓往外排尿的样子,无力,像是丑八怪的石头淌过水流,又像是满背青铜色色癍的肥虫子。我拼命地不去想,但……”

“但那个画面就是一生的梦魇啊,无时无刻,闭上眼就是。明明要忘掉,却在记忆的沟渠里越积越深。”佀光闭上眼,“它又来了。”

人所受的最大痛苦,那些无法忘记的灾难,它不仅仅是生理之上的伤害,更可怕的带给心灵的创伤。

“小光,今天的向南笙,他的表情,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他似乎只是单单沉醉在自己的痛苦中:“我不是喜欢男人,只是相比较,男人不是显得那么讨厌。”然后他问我:“姐姐,同样的,经历了这么多,即使是向南笙这样陪伴你半季人生的人,你也很难接受,不是吗?”

“姐姐,闭上眼,想象父亲的样子。”他说,同时站起来关了灯。

黑暗中,仿佛有只怪物走来,四周的一切凋零破碎,一脚一脚把地上的玻璃桥踩裂,碎渣扎进他的脚底,渗着血,灰尘吸进那绽开的伤口。

我开始浑身疼痛。

“我和你一样姐姐,即使那个发疯的父亲已经在六年级的时候死掉了。之后,他做了再多,闭上眼,疼痛大于快乐。”

佀光把灯打开:“这可能是黑暗中的你最惧怕的。我还有更怕的,就是外婆临死的样子。”

我又闭上眼,去想。

天啊!我几乎要窒息。

“弟弟,我发誓,你根本无法了解我经历了什么。你关上灯的时候,我脑子里的怪物,并不是父亲。”

“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