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吗？不想报仇么！”
那赵管事鼓动他，他却只觉得茫然。
报仇？上哪里去报仇？报儿子被人活活打死的仇？还是报妻子想去鸣冤、在半路上被车撞倒死去的仇？别说是打死儿子的贵族少爷，就是衙门官老爷的衣角，他都摸不到一寸。
那人见他没有反应，似乎有些不满，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
直到那人走了，他才迟钝地从脑子里扒拉出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能告诉你怎么报仇！”
第二日天不亮，他就去找那赵管事的踪迹。那人没明说自己的身份，但他记得那人身上有个带标记的钱袋子，看那材质也知道、他大约是哪个大户的家仆。于是李方找了所有认识的人问个遍，到天黑了才知道，那是齐宁侯府的标记。他漏夜敲开侯府斜对角小店的门，也不顾那店主老大的不乐意，抓着就问这位赵三管事。或许是被他那股劲儿吓着了，那人还真仔细回想出这么个人，说他原是侯府的，后来跟着世子去了世子府。
李方回去收拾了一下，天不亮又蹲在了世子府门口，等了大半天才见着这赵管事出来。
“松手！别在府门口拉拉扯扯的！”赵三急着扒拉开那只脏兮兮的手，却跟李方这样做力气活的比不了，“我那日去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我，我那日，没想明白，”李方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只知道紧紧抓着赵三不肯放开。
“好了好了！你松开！我告诉你怎么办！”赵三实在挣脱不开，心里也有点发虚。自己这事办得不好看，齐管事特意嘱咐不能暴露身份，没想到竟然让人找上门了，可千万不能让齐管事看到，“我不走！我们往那边去一点，好说话。”
两人走到侧面隐蔽的小道里，赵三才松口气，李方还是抓着他的小臂，眼神也直勾勾的，现在看、倒是感觉有些瘆人。想到这人的遭遇，赵三此时是不敢摆弄身份了，半哄半劝。
“我说了教你报仇就算数，害死你孩子的，是个贵族家的纨绔子弟。他们就是群害虫！不止害了你儿子，还有你老婆，和其他许多人！最近这群纨绔子们流行起当街试胆，你儿子不过是路过，就被打死了！你就不想报复这群纨绔子弟吗？！”
赵三越说越有几分情真意切，毕竟他每日看着这些高贵门第里的人风光万分，自己却不得重用、如此卑微，自然有对他们的怨愤。
“正好两日后，这些纨绔子们就要饮酒作乐。外面的酒楼没有那么多护卫，正好是你们报复的大好时机。不光是你一个人，还有许多被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你们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害了我，我儿的那人，那人姓梁，姓梁，他也在？”李方断断续续地说着。
赵三噎了一下，这事儿不能乱说，不然当日、这人找不到梁公子，可能会临时放弃。不过该怎么鼓动，他们之前也是想好了的。
“那群纨绔子根本就没什么分别！无论是姓梁的，还是姓张、姓王的，都是一丘之貉！这样大好的机会，你怎么还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你一家都惨死了，难道不恨么！”
怎么会不恨呢？可是他当了一辈子的好人，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的。
见李方沉默，赵三拿出了杀手锏。
“你不会这时候还想着要做个良民吧？你做了这么久的良民，换来个什么下场？不对，或许就是因为你的窝囊！才叫你护不了家人，叫他们惨死！到了现在，你难道还在因为怕死而畏缩吗？！”
这话像是带着毒的针，狠狠地扎进李方心里。他其实也能想到这话不对，也能想到这赵三同样是高门子弟的狗腿，也能想到他鼓动自己一定有别的目的。
可李方太累了，他不愿意想了。
他不怕死。如果就这样让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去做杀头的罪过，他，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赵三弄不明白李方的反应，以为他还是没胆量去做，呸了一声转身要走，又被拉住了。
“你说，要我怎么做？”
“嫣儿，你觉得世子是如何安排的？”林大人听了林嫣带来的消息，捋着胡子、思考片刻后反问林嫣。
“要是侯夫人宴席前我还不好说，如今...”林嫣皱着眉，“如今我觉得，世子是想取人性命。”
林大人眉间隐隐一沉，轻叹口气。
林嫣刚到这里的时候，在醉香楼盯着的下属就派人过来传信，说这群聚集的人有大概率是要动手，目标应该正是纨绔们聚会的套间。
这也是林嫣此时如此紧张的原因，若是械斗、乃至死局，就算设计得粗糙简陋，也可能造成巨大的伤害。无论是齐子彦被害，还是安济源被害，恐怕都会在京城掀起巨大的风浪。
“若真是如此，你就需要做一个决断，”林大人看着林嫣，正色道，“为父可以教你如何做人做事、却不能替你决定夫妻之事。”
“嫣儿明白，”林嫣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思考父亲所提的决断。
她若是还想维护妻子的身份，就不能在此时做任何事。只要她不沾手，就算哪天东窗事发，父亲也能保下自己、不受太严重的牵连。如果她此时出手干涉，世子很容易就能查到是她做的，那么无论如何、夫妻情分也就到头了。不提名声，到时候她若还心存幻想，待在世子府，恐怕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两边都有风险，也都有利处。
“父亲，即使此刻不便出手，我也不认为齐子睿称得上良人了。”
最终林嫣坚定地回答。
“是为父当年走眼了。”林大人叹息，表情却是欣慰的，显然是认同林嫣的选择。
当年他们之所以应了这门亲事，是因为齐宁侯不仅掌握着礼部大部分的实权，按年纪考量也还有上升的可能。另一方面，就是齐宁侯嫡系子嗣稀少，对两个儿子的评价和对待也清晰分明，未来几个嫡子争夺爵位家产的可能性很小。齐子睿样貌不错，气质也还算端庄儒雅，在京城贵公子中，名声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