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觉得惊蛰一定能听得懂。
“那也不错，剩下的就慢慢来吧，”齐子彦摸着又向自己拱过来的大脑袋，“只要你对它好，惊蛰都能明白的，它很聪明、性子也很好。”
阿九现在开始觉得惊蛰有点不顺眼了，尤其是惊蛰还冲他打了个鼻响，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于是他终于主动挑起了他今日的主题，“主子想再跑会儿马吗？难得来一趟。”
“当然想了，但是再骑时间长了申大夫真的会生气的。”
“主子可以和我共骑，我来操控和平衡，这样主子的腿就不用太吃力了。”
齐子彦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阿九在提议什么，惊讶溢于言表地瞪着阿九。
阿九几乎没有主动接近过他。这很正常，男子之间关系再好也不过就是偶尔勾肩搭背，其他的接近都显得尴尬而唐突，阿九能在他几次三番拉他手时不拒绝，就已经是非常之迁就了。
他万万想不到有一天阿九会主动提出共骑，或者说如果有，大概也会是在他们被追杀的紧急情况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闲暇时光中。
唯一可以想象的原因就是他将想骑马的心情表现得过于明显，让阿九在他的心愿和拉近距离的尴尬中选择了忍耐和迁就，这才主动提出。
齐子彦像是认识到自己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羞红了脸，但却没说出拒绝的话。
让他拒绝阿九主动的亲近，难度简直与让他向侯爷服软一样不可想象。
他之前明明已经觉得有阿九在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本也不是毫无自制力的人，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算计让他生出了一种急迫感。若是明天他们中的一人就会死去，他会不会在最后一刻为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爱意和懦弱而悔恨？
若他足够坚强和坦然，就该对阿九表明自己的心意，将选择权交给阿九，并尊重阿九的一切选择和回答。可他根本做不到，就像他和元宝曾说过的那样，阿九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若是有一天阿九对他露出厌弃嫌恶的表情，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往前走的勇气。
患得患失也无济于事，最终他在卧床静养的期间决定，自己会试着接近阿九，慢慢推动他的底线，起码让他在某一天被告白的时候不会落荒而逃或者远远避开。
若说不想得到阿九相同的感情回应定然是假的，但齐子彦并不敢抱一丁点这样的期望，这样在得到预期的令人失落的答案时他才能维持住最后一点的冷静和矜持。
无论以后如何，现在岂不是个完美的机会吗？
“阿九不觉得麻烦就好。”齐子彦不太敢看阿九，微微低着头也遮不住的霞色却给了阿九不小的勇气。
“不麻烦，”阿九觉得主子应该是在害羞，害羞是个很好的信号，起码比不情愿和嫌恶要好，甚至可能代表着在意和有意识，他决定再往前一步。
阿九牵着惊蛰走到合适的位置，突然一把掐住齐子彦的腰，一用力，将他托举上马。齐子彦吓了一跳，他个子挺高，突然被举起来重心不稳，还是借着阿九仍撑在他腰侧的手发力，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栽下来。
“你...你干什么？”齐子彦都有点结巴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阿九也为自己突然的大胆捏了把汗，但仔细观察主子的情态，似乎不知所措和羞意要远远大过受惊吓和斥责之意。
他突然明白元宝鼓励他的信心来自哪里了，主子对他的宽容早就超越了正常范围，甚至都不是无视身份之别的程度。他刚才对主子的冒犯之举，别说是奴婢或者侍卫的身份，就算是与主子身份相同、甚至更高的人，例如安济源公子，主子也必然会十分恼怒，就算碍于身份不能如何追究，也绝不会和颜悦色。
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能有希望慢慢接近，直到主子对他的一切接触和亲近都习以为常，水到渠成？
虽然还不十分清楚自己想水到渠成地达成什么，但光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就已经足够让他昂扬、让他快活了。
“抱歉，”阿九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带着笑容道了歉，然后一抬腿翻身上了马。
空间骤然拥挤起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一个马鞍上，根本没有什么挪动的余地。
齐子彦突然意识到自己尴尬的姿势，与上次他摔断腿下山的时候相似，因为屁股下马鞍的弧度，他的身体会自然靠向后面的阿九，可上次他疼得厉害，又紧张于能否顺利脱局，根本没有顾忌自己姿势的闲暇。这次他就能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身后男子的存在，鲜活的热度和有节奏的吐纳，甚至是结实又有弹性的肌肉，这一切，都让他耳朵和脸颊上的热度一升再升。
齐子彦尽量紧绷着身体不往后靠，但是在运动的马背上格外困难，不一会儿肌肉就酸痛起来。
“主子，”阿九的声音又低又轻，却像是齐子彦耳边的炸雷，“你放松些，这样坐着累。”
齐子彦更是放松不下来了。
阿九在道德、身份、体贴几个念头间转了一圈，最终决定还是趁着有机会尽量一试到底。
于是他主动往前倾，双手伸出，几乎是将齐子彦环在了怀抱中。齐子彦并不比他矮多少，如此姿势下两人离得极近，超过了温馨的距离，反而带出某种紧张感。
“主子，今天太阳很好，风也是暖和的。”阿九尽可能藏起自己的紧张，让声音轻柔下来，像是对待脆弱美丽的蝴蝶、或是刚刚抽出的嫩蕊。
他以前从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任何人，但为了让如此宝贵的一刻多持续一会儿，他愿意笨拙地尝试。
恰巧齐子彦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阿九是如何心血来潮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因为从未如此与人相处而紧张到有点恐慌，但这一刻是如此宝贵，他愿意尝试任何能让这一刻再多持续一会儿的方式。于是他试着放松，小心地靠在阿九向前倾的肩膀上，让注意力跟着阿九的声音转移到阳光的热度和马蹄规律的声音上。
天气真的很好，暖洋洋的，马蹄带着点重量落在厚实的泥土上，发出像心跳一样带着震动的低沉声响。当他们不再只注意着两人间的距离时，就发现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仿佛他们早就应该如此，又仿佛他们一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