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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卧床多日的皇帝,早晨一觉醒来,竟然觉得精神不错。他好像恢复了食欲,吃过早膳之后,便起身去了书房。

周院正和刘大夫对视一眼,双双感觉大事不妙,赶紧请禄公公亲自去请太子。

太子急匆匆的到了御书房,看到皇帝正颇有精神的在铺画纸,高公公在一旁磨墨。

他走到桌旁,接过高公公手里的砚台,亲自动手为父皇磨墨。

“父皇要画什么?”

皇帝慈爱的看了他一眼道:“画你母亲,我好久没画,一时竟然不敢落笔了。”

赵政轻笑道:“父皇大胆的画,等娘亲来了,我们一起给她看。”

皇帝便尽量稳着手,开始在画纸上勾勒。他运笔时而轻柔,时而爽利,充满了灵活飘逸,若是不看苍白的脸色和花白的头发,好似根本就没有伤病缠身。

此时的帝王,心无旁骛,目光所至,只有眼前一方画纸。深埋心底的意中人渐渐的跃然纸上,让他满身都溢满了温柔。

皇帝抬笔,愣愣地盯着画中人。

“父皇,歇一歇吧。”赵政劝道。

父皇已经画了近一个时辰,该喝药了。

“这幅画的不好,根本没有你娘亲那般光彩夺目……”

皇帝忽然噗的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面前的画纸,惊得赵政赶忙扶住了皇帝,急呼来人。

周院正和刘太夫忙跑进门要把脉施针,皇帝却还在用袖子一点点擦着画纸上的血污。

“冬白怎么还不来?十年了,十年了……”

他大口大口的呕血,吓得两位太医满头大汗,上前救治。

赵政看着父皇痛苦的呼唤,和桌案上染满血污的画像,心疼的无以复加,泪流满面。

“白神医到了,快快让开!”陈星带着白夕,飞奔而来。

……

此时,李冬白刚刚下了船。

她在福州港口溜溜哒哒,挑拣着各种精致的小东西,准备给孩子们都送过去一批。梁芷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祖宗哎,您可别逛了,杭州府李爷找您都找疯了,你赶紧快马加鞭的回去吧,出大事了!”福州的吴知州骑马骑的一身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吼道。

李冬白看老头脸红脖子粗的喊她,几步就跑了过来,老胳膊老腿的还挺快。

“什么大事?老吴,我这下地还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听到信了,可以啊……”

“什么大事我不清楚,反正李爷杀了人全家,已经关在牢里快一个月了……”

李冬白眉毛一挑,嘴里骂了一句脏话,骑上吴知州的马就跑。

跟随吴知州过来的护卫忙匀了一匹马给梁芷,看着她扬鞭追着李冬白去了。

吴知州这才擦了擦满头大汗,松了一口气。李爷那事千真万确,至于京城现在情况如何,他是真不知道,也不该知道啊……

……

深夜,皇宫。

白夕疲惫的摇了摇头,道:“皇上多年战场拼杀,旧伤无数,屡遭毒害。亲征后又不知保养,操劳太过,前几年身染瘟疫,伤了底子,如今已经油尽灯枯。

只有三天,我只能保他三天。

三日之后,神仙也难救……”

陈星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

赵政正要反驳,想要再发榜文,招募良医。

刘太夫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太子的肩膀无力的垂下,坐到父亲身边,拉着他的手,埋下头去。

周院正郑重的给白夕行了一礼,便退出门外。若是只有他们太医院的这些人,连一天都不敢保证。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白夕,不愧神医之名。

皇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都要朝着门口张望,问一声:“她来了吗?”

到了第三日,待到皇上又睁开眼睛时,赵政大声告诉他:“父皇,娘亲就快来了,她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今早我收到了信鸽传信,她马上就来了。”

皇上勾起嘴角,喘息道:“来人,沐浴更衣,再把染头发的汁子调一调,别让冬白看到我这么老……”

赵政眼眶通红,开玩笑道:“娘亲真的那般好色吗?陈星叔叔说的难道是真的?”

皇帝却不乐意了:“别听陈星胡说八道,他总是和你娘亲不对付,哈,不过每次他都会被你娘收拾一顿。”

赵政抱扶着父亲,为他沐浴染发。

李冬白把马鞭挥出了残影,却突然猛地起身,足尖往马背上一点,后翻下来。

马儿嘶鸣一声,已经一头栽进了土坑,摔断了前腿,再也起不来。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从中作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李冬白看了看这急转弯处的深坑,又听了听附近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恼得狠狠朝地上甩了两鞭子,运起轻功、绕过山坡、继续开始狂奔。

第一次铁蒺藜撒满地,第二次无数巨石堵路,这次挖深坑陷马。到底是哪方势力,并不想要她的命,却就是不想让她见到皇帝?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来拦她,真他妈狗娘养的,不是东西!

……

皇帝终于坚持不住,又重新躺在了床上。第三日已过,他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

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在侧殿跪了一地。

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在外殿,伏跪于地。

皇后局促不安的站在角落里,唯恐皇帝又把她驱逐出去。

太子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哽咽不语。

诸事已经安排完毕,她,怎么还不来?

皇帝不住的盯向门口,呼吸急促,强撑着不肯咽气。

白夕紧皱着眉头,不时查看皇帝的面色。

“白夕……冬白,不想……来吗?”皇帝颤抖着问出一句。

白夕摇摇头,笃定道:“她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陛下怀里。

陛下若是不困,我就再和您说说,这些年冬白都去了哪里。”

白夕轻柔的嗓音娓娓道来,好似抚平了皇帝的忧虑。他的脸上甚至慢慢现出几丝笑意,专注的听着关于李冬白的一切。

黎明时分,皇帝的喉咙嗬嗬作响,他吃力的抬起手臂,伸向门口的方向,眼角划过一滴浊泪,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驾崩,还未完全亮起的天空中,响起沉沉的钟声,诉说着一代贤君明主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