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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庾昭月磨磨蹭蹭洗漱完。

霜秋往帐中挂好对鹿纹银熏球:“七娘,烛台可要吹灭?”

庾昭月急忙摇头,一睡觉就要梦到他,她还不想睡!

“先别吹,明日要在山里住一晚,将行囊再核对一遍吧。”

一刻钟过去,庾昭月瞥见霜秋眼底的疲惫,无声叹了口气:“歇息吧,给我留盏琉璃小灯。”

霜秋吹灭其余灯烛,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庾昭月闻着清爽的熏香,眼皮渐渐发沉,却强撑着不肯睡。

良久以后,“咚”的一声轻响,庾昭月小脸歪在瓷枕上,已然开始沉睡。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前方燃着一盏立灯,她睡前明明留得是小灯……

这时,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从屋外进来,长长的影子投在案几上,几乎将她全部笼住。

庾昭月眸光慢腾腾挪过去,看清是那张曾经无数次让她觉得惊艳的脸孔,顿如寒潭水淋头,整个人都清醒了。

景珣看到她杏眸蓦地睁大,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一步,一如当日在琅花亭初见时的情形,心脏不由得一紧。

他垂下眼眸,上前将金乳酥和梨浆放在案几上。

庾昭月瞥了眼案上的佳肴,想到晚膳时的野鸽老参汤,她特意喝了两盅,一点都不管用,还是梦见这个坏东西!

深夜的桃源小屋非常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景珣鼻间全是她的幽香,喉结轻轻翻滚,凝结心神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不该欺瞒你。”

庾昭月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气势汹汹昂起头,厉声喝道:“我不接受!我这人打小就心胸狭隘,平生最恨别人欺骗我!”

景珣静静凝注着她,连斥责人都说不出难听的话,分明是世间最善心的小仙女。

“昭昭……”

“不许这么叫我!”

庾昭月听见他这么称呼自己,心里就勾起刻玉佩准备告知闺名的蠢事,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疯狂往上窜!

她语气不禁有些刻薄:“我从前不是没怀疑过,但是你言之凿凿,道玄度就是你的真名,是我愚蠢信了你的鬼话。”

“但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呢?反正我这般呆笨,你便是骗我一辈子,我也是看不破的!”

庾昭月说到此处,声音难以抑制的有些哽咽。

景珣听到她贬低自己,每一字都犹如冰箭射在心头,痛意在胸腔中游走,绞得他薄唇泛白且微微战栗。

他抿了抿唇,无比苦涩的开口:“不是你,是我,是我太过愚蠢,低估了自己的贪婪。”

“我以为自己能一辈子甘愿只做玄度,在桃源仙梦中守护你。”

“可是每次看到你信任的眼神,我都痛恨自己太下作,践踏你的真心。每一次梦醒时分,心间就刻上一道后悔。”

“胡姬酒肆那一日,袁崇言语侮辱你,我不能像十七郎维护谢四娘子那样,正大光明惩治冒犯心上人的狂徒,只能寻“无故缺卯”的由头行笞刑。”

庾昭月震惊的盯着他开合的薄唇,什么叫冒犯他心上人……

景珣清隽的眼尾有些泛红,黑漆的凤眸却亮的惊人,眼尾的小红痣也愈发鲜艳。

他炙热的目光,虔诚的投向眼前的少女,语气缓慢而郑重:“因为我想昭告世人,庾氏七娘是我心之所愿。”

是我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想守护的玉山骄阳。

庾昭月猝不及防,既觉得荒谬,心脏又不由得怦怦急跳。

她贝齿咬住唇,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却不知从何处问起。

景珣看着近在咫尺的昳丽面颊,缓缓上前一步:“昭昭,纵有万般错,皆是我之过。”

“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小娘子,永远不要自轻,不要自责,不要自疑。”

四目相对,庾昭月只觉这双如寒潭般深幽的眼眸,似窜出火苗,水火交织缠绕着朝她罩来。

无处遁逃。

她莫名心慌,迅疾伸出手驱赶:“你退后!”

话音方落,他却近前一步。

庾昭月粉润的指尖抵在他心口,滚滚热意沿着指尖传至四肢百骸,她被烫的缩回手。

下一瞬,纤白的手腕却被他大手握住,按在那剧烈跳动的胸口。

“噗通!噗通!”

“你做什么,还不放……”庾昭月斥责的话语,随着他的动作滞留在喉咙中。

景珣目光灼灼凝视着她,竖起右手,掷地有声道:“苍天为鉴,吾名景珣,表字玄度,方才所言若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便叫吾短折而死,死后挫骨扬灰,遭神鬼共弃!”

庾昭月瞳孔骤然震动,这不是她当日在扶光水榭中立下的……

“七娘,七娘快醒醒!”

庾昭月懵懵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霜秋布满细汗的脸,她正焦急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霜秋,怎么了?”

“您终于醒了!”霜秋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劫后余生般瘫在床沿处。

“您又做噩梦了吧?奴方才进来,您整个人都在颤抖,口中还高嚷着你快松开!”

庾昭月扯了扯唇角,勉强笑笑:“无事,你去休息吧。”

霜秋不肯:“不了,奴还是守着您吧。”

庾昭月摇头:“帮我点一盏灯,然后去睡吧。”

霜秋拗不过她,只能给她点了一盏银叶灯,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庾昭月抱膝坐在象牙床上。

忽然,月亮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来,给冰冷的地面镀上了一层银光。

她静静看着,神色有些恍惚。

临渊别苑中,景珣定定望着帐尾的少女画像。

他又吓到她了。

这个念头堵在心口,逐渐膨胀,堵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沉默良久,他走出寝殿,纵身跃上屋顶,长久的凝望着灵鹤园的方向。

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将他高大的背影衬托得越发寂寥。

邬在非起夜方便,无意瞥了一眼,差点以为是谁家的刺客,定睛一看是自家大将军。

整个人立时不困了,兴奋冲进赵苍房间:“赵十六,千载难逢的热闹,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