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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女官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洛学士。”

女使福身退下

午后日光毒辣,宋令仪走到槐树底下,日光透过院中槐树的枝叶星星点点洒在身上,减去不少燥热,

过了小半会儿,女使从洛学士的屋舍中出来,快步走到宋令仪面前,“宋女官,请——”

“多谢姐姐”

宋令仪行礼致谢后,抬步进屋。

这间屋舍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屋子中央摆了条案,条案右侧是博古架。洛学士坐在条案后,手里拿着竹牍,面色柔和,“今日怎么是你来送经籍?”

说话间,洛学士抬手示意宋令仪在条案对面坐下。

“今日司籍司不忙,况且学生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宋令仪微笑道。

洛学士听到司籍司,眼底黯然一瞬。若非虞攸之从中阻拦,宋令仪便能去宫正司了。这孩子聪慧通透,早晚会在后宫有一番作为,可虞攸之若是有心干预,只怕她往后在后宫的日子就难熬了。

沉吟片刻,道:“苏司籍向来严厉公正,在她手下做事,可放心。”

“苏司籍确实严厉,我前几日归纳经籍出了错,苏司籍一下便瞧出来了,那么多书呢,我这个归纳的人都晕头转向,可苏司籍只一眼便能看出对错,实在厉害。”

宋令仪像与朋友分享生活一般,自然坦诚,“可我就惨了,被罚抄书十篇……”

洛学士原本满腹愁绪,看她撅嘴苦恼的模样,也不禁一乐。

“苏司籍在你这个年纪入宫,如今不过二十余五,就坐上六品女官的位置,可不是厉害吗?!”

随后想起什么,起身从博古架上拿出一卷书轴,悠悠念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你这丫头倒是会讨陛下欢心。”

宋令仪讪讪一笑,“既是赠给疆外部族的诗,总得突出我大梁威仪。”

“……不过,这首诗怎会在老师这儿?”

洛学士浅笑:“陛下将此诗交于内文学馆装裱,自然要经过我手,这书轴明日便会寄往疆外。”

二人交谈一会儿,洛学士问了句推心置腹的话:“陛下破例召你入宫做女官,最后你却只做了个八品掌籍,委屈吗?”

宋令仪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爬得越高,风险也越高,她好不容易逃离宋家的虎狼窝,可不想立马陷入另一个危险中,羽翼未丰,便要韬光养晦。

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宫中人人都说我这女官,是公主殿下提拔的……”

洛学士道:“这宫中女官的任免,都需过陛下这关,哪怕是公主殿下提拔,也得陛下批阅盖章才行。宫里人只提公主,不提陛下,何尝不是质疑你一个小丫头能得到陛下欣赏?”她之前也曾这般质疑,可后来虞攸之亲自将宋令仪划去了司籍司,她才恍然大悟,能让虞攸之费心打压的人,绝不简单。

“……”说得好有道理,无力反驳

洛学士叹了口气:“宋丫头,我知你谨慎,可在宫中生存,只会一味的藏拙可不行,你若不往上爬,便会为人所欺。如今你只是八品掌籍,尚仪局满编,上头的人又个个能力出众,你不提前考虑,将来难以出头。”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女子亦能有鸿鹄之志,陛下能记得你,便是你的机遇,该好好把握才是!”

宋令仪轻轻皱眉,“老师说的道理,学生都明白……可是老师还记得刘琳吗?”

……

洛学士的沉默已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刘琳是新晋女官,不过是言行莽撞了些,就被虞少卿当众处置,学生在长安没有根基,若是在陛下面前出风头,怕是也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你看到她的下场并引以为戒,这是对的,可你该看见的,不止这些…你应该看见的,还有权势,无所不在的权势。而你只是窥见了这长安城无边无际的权势脉络中的微末一角罢了。若不想为人鱼肉,就得抓紧一切机会爬上去,只有把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你的忧虑才不会成真!”

宋令仪怔了怔:“……老师的话,学生记住了。”

嘀嗒——

条案边的刻漏已达申时

宋令仪猛然起身,“坏了,我该回去了。”

看她这副冒冒失失的模样,洛学士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年轻小丫头呢。

“莫怕,回去若是苏司籍问起,便说我留你说了会儿话。”洛学士善解人意。

宋令仪感激不已,匆匆行礼告辞:“老师再见!”

…………

那厢

沈流云与叶叙安前去觐见,可女帝只单独宣见了叶叙安。

偌大的宣政殿内只他二人,本就空旷静寂的金殿顿时更加清冷。

“你说想收的徒弟,是谁啊?”不带丝毫情绪的嗓音在静谧的殿内响起。

叶叙安淡淡答道:“她自称是叫宋令仪。”

叶叙安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与女帝的年龄相当,且二人相识于微,彼此之间单独见面时,没有那么多礼数。

女帝怔了片刻,“为何是她?!”她承认此女有些才华,可继承国师衣钵是件大事。

叶叙安听女帝的语气像是知道此女,讶异道:“陛下认识她?”

女帝下颌微抬,轻嘲:“你不是很能算吗?离京十六载,对长安的事竟一窍不知了?”

叶叙安散漫扬眉,拖着长长的腔调:“可得解脱处,唯有山水间、神佛前。我好不容易能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还管长安的事作甚?”

女帝哼笑一声,“你倒是悠闲了,吾在这长安城里日日忙个不休,偶尔想着放松一下,还要被那群谏官时时监督……年轻时纵情山水,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回首去想……”哀叹着摆了摆手。

“我可还记得某人在南廷说过的话,‘要做天下共主,要明堂高殿随意出入,上开历史之先河,下震诸侯与万民’,你如今已然做到,怎还会回头想从前。”叶叙安毫不客气地揭穿。

“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偶尔发发牢骚也不行?!”女帝神情有些傲娇,转念一想,竟又被叶叙安引得茬题了,“你还没说呢,为何会选宋令仪?”

叶叙安正色道:“陛下可还记得我在十六年前起的那一卦?”

女帝凤眸轻眯:“自是记得,若非你的卦象向来精准,吾也不会接纳你的谏言。”

“若微臣告诉陛下,此女亦是卦象中的一环呢?”

女帝默然忖度一会儿,“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叶叙安拱手作揖:“微臣收她为徒,一是因为此女身带机缘,二是与十六年前的卦象相关。日后必会对她悉心教导,为陛下分忧解难。”

“你既已决定,吾也不好再干预,宋女官现在尚仪局任职,你若要收徒,免不得要跟孟尚仪与苏司籍知会一声。”女帝道。

……

叶叙安踏出宣政殿时,沈流云还守在外面

见到人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姑姑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