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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熙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瓶金创药给他:“你要是闲着没事,拿去给那孩子吧。”

卢煜恒挠挠头,走到那孩子面前细细打量,这才看到他那麻布单衣里面有深深浅浅的鞭痕,有些是皮肉翻开之后结了痂,有些是伤口之上又有伤口,伤口旁边一圈都黑了。

他把药膏递给小孩:“给你治伤。”

孩子看他的眼神本是带着怀疑和审视,在他话语出口的那瞬间明显能看到有些晶莹的亮光浮上了眼。

卢煜恒别过头:“拿着吧。”

他心里感慨,不过只是个孩子啊,过的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魏文熙折回,把工具还给了小孩。

小孩点头道谢。

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白絮,雨水夹着雪点,打在人身上格外冰冷。

她索性摸出五两银子跟小孩买下整筐的边角料:“天冷,早点回去歇息吧。”

小孩抬头看她,只觉得这个姐姐才是他在滇西见过的神明。

他只取了四两银子,双手护在头上,头也不回地跑走,离开之前不忘压低声音对她说:

“子时之后不要出来,不要住东来客栈。”

看着小孩远去的背影,卢煜恒嘟囔一句:“这小孩人还不错,还知道让我们住东来客栈。”

“他应该是采石场的人。”魏文熙缩到一个屋檐底下等雨停。

卢煜恒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指甲缝里都是石灰,衣服、裤腿上也有灰。他的右手手掌长满了茧,大拇指和食指往外弯曲,应该是长期抓握镐头且发力不当造成的,说明他可能做了好几年采石工了。

“而且,外面卖边角料的摊位也不少。他躲在这个角落,应该是怕被熟人发现。这些边角料可能是偷偷从采石场带出来的,都是些没有料的破石头,应该是上面层层挑剩下的,但他兴许不知道。”

魏文熙最后的这句话让卢煜恒感到心酸,小孩连这石头没料都不知道,还想着能用它换点钱。

他又忍不住问:“可是按你说的,他这石头能卖出去吗?全都没料的,他也不怕被打。”

魏文熙摇头:“他应该是刚开始卖不久。他最近应该是生了什么变故缺钱了,才想着捡些石头来卖。身上的伤估计是因为过度疲劳出了纰漏才被打的。”

卢煜恒歪了歪头:“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魏文熙笑了一下:“眼底、鼻梁两侧发乌,印堂发黑,人中跳动,有段时间没睡好觉,估计晚上可能还找了份差事挣钱。”

卢煜恒扁了扁嘴,差点忘了这个女人还学医,但能不能不要这么没隐私。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魏文熙。

魏文熙回看他,笑着说道:“你肾不太好,常起夜吧?回去找个大夫调理调理。”

“够了,别说了。”卢煜恒低着头,赶紧岔开话题:“既然这小孩是采石场的,为什么我们不跟着他直接摸到采石场?”

还让他就这么走了。

魏文熙看向天幕纷纷洒下的雨丝,良久才说:“不要利用孩子。”

他们三人一起站在屋檐之下等雨停,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魏文熙隔着雨幕看向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家了。

思乡这种情绪在她身上很少出现,因为她一直都是在为家国而战,鲜少有像现在这样被迫停下的时刻。

在一个异乡里、静谧的夜、纷繁的雨夹雪、别样的口音,所有一切叠加起来,忽然让她有点想念京城,不知皇兄现在怎样了。

*

远在千里之外的乾清宫内,

骆公公忙碌地指挥着宫人打热水进寝殿,太医院院使和两位院判正站在龙榻旁窃窃私语。

魏如是额上贴着一块湿布巾,脸色发黄,呼吸急促,他躺在龙榻上意识模糊。

骆公公催问:“三位太医可有法子?”

太医院院使张疏密是个年已七十的老人,一贯有铁面神医之称。

可他在给魏如是诊脉之后,一向严肃的脸上竟也有一分急色。

两位院判都有五十,寻常都不是急躁之人,如今却急得团团转。

骆公公语气严肃:“院使请给句实话。”

“骆总管,”张疏密艰难地开口:“实不相瞒,皇上这高热来得蹊跷,我们用了几副药都不见好,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骆公公高声喊道。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都低下头:“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该死!”骆公公啐了一口。

皇上现在躺在榻上不省人事,长公主不在,无人主事。宫内既无太后,也无皇后,一时之间真正紧张魏如是的人就剩下骆公公一个。

皇上烧得迷迷瞪瞪,一直发汗,还在说着什么呓语。

宫内三个太医互相推诿,束手无策,急得骆公公巴不得把人推出去斩了。

他只能不断地给皇上擦身,以求让他舒服些。

外面还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这冬雨来得颇急,卷着潮气、寒气一阵阵地往殿里刮,放上好几个炭炉都不管用。

段铄和傅乔落在宫内,他们看着魏如是如今的情况,都感觉蹊跷。

白日里,魏如是使计让那名叫吕嵩的活尸开口,便忽觉头疼。

他把审讯之事交给下弦之后,独自回到寝宫歇息。

这一歇就发起了高热。

“段大人。”骆公公看到段铄,就像看到亲人一般:“皇上现在如此情况,该如何是好?”

段铄双目不能视,他耳朵微动,听着他的喘气声,还有时不时的呓语,思索片刻便问:“傅总管,长公主所制的丹朱是何成分?”

傅乔想也不想便答:“是宫主亲自搜罗的纯净朱砂。”

段铄心下了然:“皇上此回是发了惊悸,滇西常有人出现此等癔症,臣有个提议。”

“段大人,你快说啊。”骆公公急得快哭了。

段铄看着三位太医的方向说道:“我提议在皇上用药中加些朱砂。”

左院判想也不想,马上拒绝:“朱砂剧毒啊,怎能因你臆断,让皇上服用呢?”

右院判也附和道:“对啊,使不得啊,皇上的命若有差池,我们都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