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天气越发燥热起来，姬宴容在比武台上蹲完马步，已是满头满脸的汗。
今日的西苑校场引来一个尊贵的人物，归离的太子殿下，陆桓泽。
陆计离有事离开西苑校场片刻，陆桓泽便围着大汗淋漓的姬宴容，左三圈右三圈开始打量起来，目光似有深意，盯得她身上顿觉毛骨悚然。
“县主，习武可累？”陆桓泽幽幽然问道：“五弟这性子，他做你教习，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姬宴容露出一抹疏淡的笑，礼貌地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习武本就不易，能得侯爷教习，是臣女三生有幸，万不敢言苦。”
陆桓泽瞧着姬宴容脑门上，来不及擦拭的汗珠，只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她不解其意，太子殿下似也不想解释，她索性也便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陆计离回来后，陆桓泽便跟着他去了书房。
书房内，陆桓泽沉声道：“父皇已收到浩轩国的联姻文书，浩轩王亲自出面，替镇江王府世子姜英求娶公主。”
陆计离指尖轻叩桌面，面色清冷，看不出息怒：“皇兄可知文书上可有指出求娶哪位公主？”
据实情来看：丽妃所出的长公主陆飞鸾，已许了工部尚书霍争；董昭仪的六公主芳龄十五，年岁合适，只性子颇有些跳脱；曹贵妃的七公主太小，才十岁稚龄。
目前看来，年岁方面，只有六公主可配。
“文书上倒未指出求娶哪位公主，只说姜英世子届时会过来亲自相看。”太子殿下思忖着，觉得联姻之事或是浩轩皇权更替的开端，幽幽叹道：“看来，浩轩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确实！若联姻是姜英自己的想法，证明他的野心已被浩轩王认同，并且得到支持。若联姻只是浩轩王之意，也足以证明他对姜英足够看重。看来，姜英上位，已是大势所趋，想来父皇没有理由不同意联姻。”
陆计离说着，眸色深重，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孤担心，昭华那性子……”陆桓泽犹豫，想起六公主陆昭华跳脱的性子，不禁有些头疼。
陆计离心不在焉：“皇兄不必担心，文书上既未提及求娶哪位公主，姜英又要亲自过来相看，其中深意可想而知，他看不上年岁相当的昭华，估摸着会从皇室旁支中相看好人，请父皇直接赐公主封号，以公主规制出嫁。”
“确实可以这般。”陆桓泽颔首，瞧着陆计离，轻笑道：“五弟觉得明仪县主被选上的机会可大？”
陆计离眼眸轻抬，看着一向关系不错的太子殿下，果断道：“不大。姜英此人，我略有接触，他心比天高，既决定坐上王位，便会利用好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譬如如今的世子妃，未来的皇后之位，皇室嫡系没有合适人选，他的目光最低也只能放至皇室旁支。
二则，他先前负了父皇的联姻好意，如今主动提出联姻，若挑中一个虚名的县主，既是拂了父皇的面子，也是拂了归离皇室的面子，他不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
陆桓泽思忖着，确实是这般，只听得陆计离再次说道：“不过联姻之事怕是会有变动，有件事还需太子兄长出手相助。”
陆桓泽看着陆计离一脸郑重的模样，他心有疑惑：“何事？”
“县主极有可能被当成联姻附属，送往浩轩。我需兄长相助，帮我从中斡旋一二。”陆计离诚恳道。
陆桓泽沉默了半晌，脸色不虞：“说来说去，五弟竟真对明仪县主动了几分真心。母后听淑贵妃提及，你或有意于这个尚书府的庶女？孤还记得那时在太师府，五弟可对此女还没多少心思。”
陆计离闻言，有些失笑，他当时只开玩笑说有些好感，幸而未将此话说死，否则今日还真有打脸之嫌。
“皇兄，我与县主的纠葛远非你今日所见。县主聪慧机敏，我回京的顺手之恩，她能以命相还，人迹罕至的鞍山一脉，她为寻我说进便进。”陆计离眸色无比认真：“皇兄可知，在俞城，看着她离我而去奔向魏将军，替他拭汗那一刻，我有多嫉妒魏将军！！！”
陆桓泽依旧不肯妥协：“孤知晓你混迹军营，从未涉足男女感情，你若需要侯夫人，什么天家贵女寻不得。你若肯，孤立即请父皇下诏，为你遴选。”
陆计离捏着手中的茶杯，指骨泛着青白之色，眉目渐渐染上寒霜。
他缺的是候夫人吗？他缺的是，那个叫姬宴容的姑娘。
“只这桩事，孤不能应你。”陆桓泽脸色也极不好看，“你为明仪县主教习，若日后消息传出去，你这教习之名的污点，会脏了乾宁侯的名头。世人谁会记得你军功卓着，只当你乾宁侯是个近水楼台的登徒子。”
“所以呢？”陆计离反问。
问得陆桓泽哑口无言，从未有一刻，他觉得这个沉稳的五弟，竟如此难沟通？所以呢，乾宁侯为了一个失贞的臣女，还是个庶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成为一个触犯禁忌的狂悖之徒。
“陆计离，你疯了吗？”陆桓泽气笑了，指着他的鼻子，想骂又骂不出口。
陆计离倒是毫不在意兄长的指责，清绝的面容恢复了淡然之色，不辩驳，不解释，只平静地说道：“皇兄可知，这便如两军对垒，我方中军已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陆桓泽气得哼哼，盯着陆计离似要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皇兄不肯帮忙便罢，我自有我的法子。今日还要教习县主练功，便不陪皇兄了。”陆计离起身掸掸袍袖，十分不客气：“陆庭陆扬，送太子殿下出府。”
脾气一向很好的太子殿下，今日着实被气得不轻，气鼓鼓出了侯府。
陆计离瞥着太子殿下的身影，暗暗失笑。
如今他与明仪县主，确与天下人眼中的两类人一般，她受困于世俗的目光，他又受限于皇室的规制，云泥之别的两人若要扯上些关系，唯有兵行险着，棋行另道。
他不会如姜英那般不磊落，搞联姻附属那一套，平白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