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知道，花暮是一定会来的。
因为每次不管师尊做什么，若是花暮看到了，肯定会站出来嘲讽，师尊却从来没理过他。
吟风派之中的传言又很多，阿桃并不笨，很快明白，花暮的针对是因为师尊拒绝过他。
师尊长的很漂亮，阿桃觉得，花暮单纯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变态死了。
而果然，在天黑到极致的时候，千秋殿的门便传来了细微的开关声。
月亮顺着门缝爬进来，伴随着时轻时缓的脚步声与阴影飘动，阿桃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张漂亮却显得面目可憎的脸。
正是花暮。
花暮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痛快、惋惜、怨恨、不舍，杂糅着，形成一个扭曲可怖的表情。
他本身就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被芙秋亲口拒绝示爱后，便因爱生恨。可得知她的死讯后，他又好想看看她的脸。
这么美的人，怎么就毫无征兆地死了呢？
更让人惋惜的是，自己竟然还没尝过她的滋味。
阿桃在角落里放了留影石，准备记录下这一切。
她吃了丹药，以花暮的修为，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似是害怕隔墙有耳，所以花暮在千秋殿设下一个结界。
他的手抚上棺木，看着棺上贴的符咒，叹了口气，“你蛊发身亡，不还是因为没有伴侣的调和压制么？”
“若是你当初答应了我，便不会生出许多事端，你说是么？”
花暮漂亮的眼中嘲讽飘荡，薄唇开开合合，“当年你和清雪一事，并非是我完全促成，我没想到你会下意识去拉他的衣袖！”
他声音忽地激动起来，“当年在幻术里与你亲密的，本应该是我！”
咬牙切齿般，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惊得阿桃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
花暮十指渐渐抓握成拳，力道很大，差点在棺木之上留下印痕。
可最终，拳头松开，他表情变得奇异，“你看，你因为当初拒绝我，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过五百年修为就死了。”
他轻笑出声，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惋惜，“太清高的女人，果然让人见之生厌。”
他在这千秋殿待了良久，留影石将他与他说的话，清晰无比地记录了下来。
等他走后，阿桃用力地握紧了留影石。
等明日一早，她就要将这留影石上交给掌门！让掌门好好惩罚花暮。
若是能逐出吟风派，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收好留影石，打算明日一早就交给掌门。
她取出毯子，铺在棺木旁边的地方，躺下，有师尊的陪伴，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
晨日光芒洒下，秋日早间风竟有些刺骨。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千秋殿前萧瑟一片，无人踏足。
明日便是下棺的日子，前几日吊唁的人多，今天便没什么人了。
阿桃刚睁开眼，千秋殿的门便开了一道缝，冷风尽数灌入，让小姑娘打了个激灵。
她连忙坐起身，机警敏锐，大声道，“是谁！？”
一袭冷白色衣袍映入眼帘，那人身量很高，发冠束得有些随意，白色长发披散肩头，面色苍白，连唇都没什么颜色。
他来时，带进一阵冷风。
阿桃心道：坏了，这家伙不会看出师尊她吃的假死丹吧？
半晌后，阿桃心又定了下来。
应当不能，就连掌门都没看出来，想必这个名字叫做清雪的人，肯定也看不出来。
清雪的视线定在小姑娘身上。
开口时，嗓子竟是哑的，听在耳边，似浸透冷月寒霜。
“你可想，拜在我门下？”
若是这修仙界的其他小辈，听到这句话，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毕竟世间独创纵雪之道的清雪真人，剑术并不在卧云之下。
可阿桃，只是芙秋真人的阿桃。
小姑娘坚定地摇头。
“师尊好像不太喜欢你”，小姑娘似无心般在清雪心口插刀，表情天真浪漫，“我才不要做师尊讨厌之人的徒弟！”
清雪微愣。
紧紧攥着指尖，眼睛忽地收拢着雾气，好似再次眨眼，就会变成泪水，涌出眼眶。
迟来的深情最是轻贱。
他僵硬地，将视线投向棺木之上。
黄底朱字的符咒，是引领魂魄的往生符咒，与深褐色的棺木映衬着，换来他眼底的悔恨与悲凉。
若他当年未曾将过错推给她一人，若他能尝试去相信她说的话……
一切，是不是会变个模样？
他的手颤抖着，抚上棺木，眼泪倏然而落，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无法接受。
百感交集之下，心中浓烈情绪翻涌。
都是他的错。
他的神识穿透了棺木，她在其中躺着，表情安详，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仿佛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一声剧烈的巴掌声响起，瞬间驱散开阿桃身上的瞌睡虫，她双眼瞪大，思考着要不要用留影石记录下这一幕，以后给师尊循环播放。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导致一侧的脸瞬间红起，在他苍白的脸上，是唯一的着色。
“都怪我”，他声线颤抖，脆弱得似干掉的落叶，轻轻一捻就会碎在手中，“是我的错。”
他瘦了很多，模样有些惨，看起来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
阿桃忽地想起，这人好像有点儿能利用的地方。
花暮干的坏事被留影石记录了下来，而面前的清雪和花暮都喜欢师尊，应当就是情敌的关系。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若是将留影石交给清雪，花暮的下场，会不会更惨一些？
小姑娘手中的拳头松了又紧。
她并没有师尊所想的那般单纯天真。
她的单纯，早就在亲娘的一个个巴掌里，被扇的粉碎。
一个连自尊都不配拥有的人，怎么会如此单纯善良？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下去，便永远不能做心软的人。
从今往后，该轮到她来保护师尊了。
小姑娘的脸上，浮现一个单纯的表情，她歪着头，“清雪真人，你听过无空铃的声音吗？”
阿桃大眼睛中，全是对一切的未知，天真到让人想要保护，“我昨日听到花暮师兄说，他用无空铃控制过师尊诶，这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