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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新市的深夜灯火通明,无数人在各个大小角落上演着自己的悲欢离合,面对着各式各样的抉择。如今的沈欢,就是这样的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

在自己大学死党的书房内,沈欢神情严肃地地盯着正在打电话的顾勇,心里忐忑不安。

“涉黑?!还是省厅密切关注的大案?!我说欧杰,你不是开玩笑吧?按照沈欢的说法,这个谢坤和我们差不了几岁,文质彬彬的,你跟我说他是省城第一黑帮的副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么晚打扰你了,下次宵夜是我的。沈欢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嘛。当年打篮球和思源学院那帮小赤佬起冲突的时候,谁是咱们班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就四种关系最铁——一起同过寝,犯过二,打过架,同过窗。咱和沈欢这几样几乎全占了,帮起忙来必须义不容辞啊,对吧。就这样吧,明早我到燕湖所一趟,你也会在那边吧。到时见。”

“怎么样?事情好像不太顺利啊。”看到顾勇挂了电话,沈欢焦急地问道。

“嗯,确实有点棘手。我本来想先打听打听警方那边到底掌握到了什么资料,竟然就把人这么给拘了。像你说的那种情况很难有足够的证据可以直接拉人的。以前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篮球的欧杰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在市公安局的通信科混得还不错,我经常和他打交道,很多要通过警方拿到的资料,找他的话比较方便直接一点。

谢坤这个事似乎没那么简单,根据欧杰的说法,把谢坤拉进所里的罪名是妨碍公务,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明天我就能把他保出来。主要是现在省厅有专案组下来查办谢坤,说他是省城那边的涉黑案件的重大嫌疑分子。其他的消息也不方便向我们透露。”顾勇眉头紧皱地说道。

“涉黑?这,这不可能吧……我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完全看不出来他是黑社会的人啊,只是他经常能有很多主意,能够帮助采伐队,虽然都是一些擦边球还有小诡计这种野路子。我看无伤大雅,也就随了他了。就他那瘦弱文静的样子,我实在无法相信他居然会是黑社会的……”沈欢一边摇头一边说。

顾勇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看着沈欢说道:“人心隔肚皮,社会上可不像咱念书的那会。当时咱这些兄弟如果交了心的话,就真的认死理一般往心里去。出了社会才发现这么待人处事不好使。对着谁你都掏心掏肺的话,早晚你得摔个头破血流。你别看我现在和工作上的人谁都能聊得来,真正掏心窝的朋友根本就没几个。最可笑的是,你还得表现得和他们掏了心了,表面功夫得做足了,不然那些背后捅过来的刀子够把你扎成个马蜂窝。

这些大段大段的人生道理,就算我不收钱,我也能和你说上一整天,哈哈。难得有个兄弟来,能好好说说心里话。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相信你自己也深有体会,对吧?”顾勇笑着往咖啡里加了两颗糖,爽朗地问道。

顾勇的这番话倒是让沈欢有点面红耳赤,他和采伐队的人的交流过程中几乎就没掩饰过自己的情感,也从来没有注意保留自己的付出。和伐木工的人际关系上的摩擦其实已经困扰了很久。听着顾勇的这些分析,沈欢一时竟无言以对。

顾勇看着沈欢窘迫的神色,笑着说:“看来啊,你是没少在这方面吃苦头啊。好吧,改天咱再叫上辰子,阿哲,小黑,阿祺他们几个好好出来聚聚,大家好好听你诉诉苦,行了吧。好,现在言归正传,事情反而变得简单清晰了许多。”顾勇一边慢悠悠地搅拌着手中的咖啡,一边冷静地分析道:“总的来说,你要做出一个抉择。”

沈欢还在云里雾里,疑惑地问道:“抉择?怎么说?”

顾勇闻了闻咖啡的香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很简单。按照你所说的情况,你们是走了个后门,然后被人举报了。林业局已经收回了你们的采伐许可证,说明举报你的人手上有着一定程度的证据。

你们所给的好处非常聪明,是留学全额奖学金的内部名额这种很难证实存在的东西。行贿罪的三大要素——行贿人的主观意愿,行贿人受贿人交付财物,行贿人获得不正当利益,三者缺一不可。这样一来,交付财物的这一要素是很难被证实的。我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全身而退,免受牢狱之灾。在这种情况下,我强烈建议,明早我们到派出所去,主动出击。要是我们在警方传召你之后再采取应对措施,就已经太被动了。

所以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路,保全采伐队,牺牲谢坤。按照你所说的情况以及警方那边谢坤涉黑的情报,我们大可以把罪名推到谢坤头上,声称这是谢坤的个人行为。是谢坤向你承诺会搞定采伐影响评估这个事情,他具体怎么做的你也不知道。

谢坤许诺给刘逸的留学全奖名额,动用的应该是他在省城黑帮的资源。而你们万林采伐队的底子很干净,警方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你和采伐队的头上,这样你和采伐队都会平安无事。”

“可,可是,当时谢坤向刘逸提出留学全奖名额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啊。还有,这样的话,谢坤会怎么样……”沈欢为自己当时对谢坤的默许始终感到内疚和不安。

“谢坤在讲话的时候,你不是没出声吗?知道谢坤提起这件事之前,你也不知道留学全奖名额这回事吧?就算法官问起,你就坚称你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就好了。把你们这些底子干净的企业拉下涉黑这趟浑水,法官也不会舍得的。警方根本就不会在乎你和采伐队行贿未遂这种小案子,警方的目标,应该是谢坤这条大鱼。至于谢坤会怎么样嘛……我猜,如果真像欧杰所说的谢坤是省城第一大黑帮的副手的话,那么在他的案底上,你们这个行贿未遂应该算是他最轻的罪行了吧。少一条多一条应该没什么区别。怎么样他都不可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的。”顾勇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胸有成竹地说。

“那,那第二条路呢?”听到要把自己的好帮手往火坑里推,沈欢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第一条路不够好吗?”顾勇喝完了杯中的咖啡,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第二条路,牺牲采伐队,保住谢坤。承认谢坤的行为得到了作为采伐队法人代表的你的同意,这次行贿就会变成企业的行为。这样的话,我只能在留学名额尚未兑现的环节上做文章,争取帮你们减轻行贿未遂的处罚。你们应该不会坐牢,但是采伐队会面临一笔数目不小的罚款,应该也会被放入林业局的黑名单几年,到时你的采伐队的日子就会雪上加霜。而谢坤本人作为从犯,其罪行和处罚就会小得多。

其实,明眼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条路吧?谢坤向你隐瞒自己是黑社会这件事这么久,也是他罪有应得,你又何必跟着他往这么大一个坑里跳呢?”

顾勇伸了一个懒腰,接着说道:“好了,该和你说的也基本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先去睡了。我老婆已经帮你拿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先在我家客厅当一晚厅长吧,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一趟派出所。”

沈欢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就打扰你们了。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这难得的周末还得拉着你帮我跑一趟……”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互相陪伴一起经历年少轻狂,挥霍青春的伙伴,一生能有几个哦。就当作是你一直当鼓手做陪衬,风头都让我这个贝斯手给出了的补偿吧,哈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的我一定帮!”顾勇爽朗地笑了起来。

沈欢苦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顾勇书桌上那些堆积成山的文件,沈欢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真的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帮助自己,不带一句怨言。在这秋高气爽的寒夜,来自死党的义不容辞沈欢的内心切实地感受到了阵阵的暖意。

沈欢躺在顾勇家客厅的沙发上,辗转反侧,柔软的沙发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安睡作用。顾勇明明已经为自己做出了一针见血的分析,为何自己还是这么的不安和犹豫呢?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废寝忘食,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让父亲的采伐队重现往日荣光。而此刻,保采伐队还是保谢坤这个本该直截了当的选择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困扰呢?假如谢坤真的是一名隐藏在自己身边的黑社会,那么牺牲掉他也是理所应当,甚至是为民除害,但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这一份犹豫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在人的一生当中,总要在无数个时刻,需要做出一些可能会影响自己一生的抉择。这些抉择,有的显而易见,有的需要斟酌推敲,有的更是两瓶摆在面前必须喝掉其中一瓶的毒药,不管如何选择哪一瓶都会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正是这些一个接一个的重大抉择,定义了我们的一生,或正直,或圆滑,或软弱,或善良。也正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人格和价值观,驱动着我们去做出这一个个的抉择。抉择过后,就变成了每个人独特的人生旅程。

长夜漫漫,沈欢和万林采伐队的前景就像是深邃夜空中微弱的星光一般模糊不清。究竟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