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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电锯的意外损坏让沈欢有点不安,所以他再度翻查起仪器的维护记录来,却没有什么头绪。突然,有人在轻敲他的房门。“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沈欢满腹狐疑地去应了门,发现竟然是谢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坤子,这都几点了,还不睡?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该火力全开好好干活了。”

谢坤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细声说道:“欢哥,咱进屋说。”

沈欢被谢坤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谢坤进了屋,把门关上然后坐回自己的办公桌上。谢坤这时才略带神秘地说:“欢哥,你不也还没睡么?你也在为什么事心烦吧?”

沈欢一怔,惊觉谢坤的敏锐,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坤子,还真被你说对了。今天电锯发生故障的事情让我心里颇为不安,却不知缘由。翻了翻维护记录也没什么发现,确实有点烦。”

谢坤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我也差不多。今天的事情总让我莫名地有点心慌,好像有点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曾相识?怎么说?”

“欢哥,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过,好像咱们这两年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连续器械损坏的现象?你还有什么印象吗?”谢坤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初傅泽的闹剧,就是从砍伐器械的莫名损坏开始的!自那之后,采伐队的效率急剧下降,沈欢和伐木工之间因为器械的不足而矛盾加深,随后傅泽突然拉着一干心腹投奔周泉的洪胜采伐队而去。从那时起,万林采伐队元气大伤,至此还缓不过劲来。想到这里,沈欢心中本已愈合的伤口,又再汩汩地沁出了新血。

“嗯……经你这么一说,那是你从省城回到我们采伐队之前发生的事情了。采伐队里曾经有一位和陈忠前辈地位相若的傅泽前辈,他带着一票熟练的伐木工和他一起跳槽了。在他们跳槽之前,也是连续发生过器械损坏的事情。”沈欢神色凝重地说。

“原来如此,难怪我发现我们的很多文件,像采伐成绩榜单啊,器械清单啊之类的,都有很多空下来的位置,像是突然少了许多人似的。那这位傅泽前辈跳槽到哪里去了?”谢坤略带疑惑的问。

沈欢轻叹一口气,似是不愿提及这件事,最后还是开了口:“傅泽他,去了洪胜。”

谢坤略显惊讶地说:“洪胜?!那不是万林叔很不喜欢的那个周泉的采伐队吗?”

“是啊,其实说起来,更早之前,傅泽是我爸先从洪胜采伐队重金挖过来的。当时傅泽也是对陈忠颇为赏识,才想要和他一起合作。最终,傅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洪胜。只能说就像是注定了的似的。他能从咱们万林采伐队鼎盛的时候跳过来,自然也能在我们衰落的艰难时期跳走。”沈欢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谢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还好我师傅才不像这个傅泽一样,见风使舵,毫无忠义可言。欢哥,你说是吧?”

沈欢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陈忠前辈业务能力强,为人仗义,为了采伐队尽心尽力。自我接手以来,多亏了他撑住了场面,才能让采伐队坚持到现在。”

谢坤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谈话一直在顺着他的精心引导下顺利地发展着。他应和着说道:“是啊,师傅能力出众,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我看啊,傅泽也是觉得留在这里比不过陈忠师傅,才跑到洪胜那边去的。像傅泽这种小人,说不定他在洪胜那边还会吹牛贬低抹黑我师傅呢。他总不可能跑去周泉这个老狐狸哪里吹嘘我师傅有多么的好吧。要是周泉也把我师傅拉了过去,那他傅泽可不是自讨没趣了。

只可惜呀,最近闲了这几个月。师傅有点闲得有力无处使,心里有点憋得慌呢。”

说者看似无意,听者惊然如心。谢坤的话顿时为沈欢敲响了一个警钟。这几年来,陈忠完全称得上是万林的顶梁柱,以其出众的能力保证了采伐队得以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采伐任务,从来不掉链子。傅泽已经和陈忠合作多年,深知采伐队的运营情况和陈忠的能力。那么,傅泽很可能会向周泉建议招揽陈忠。如此一来,不仅能让洪胜如虎添翼,更能重创昔日的劲敌。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周泉有可能会放过吗?虽说这两年陈忠勤勤恳恳,忠心耿耿,但是这几个月的无所事事,是否会让他的心境有所变化?想到这里,沈欢心慌得连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起来。

谢坤察觉了沈欢的神色变化,心中暗想,铺垫工作已经做足了,是时候播下那一粒种子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对了欢哥,言归正传,我这么晚来找你的目的是,是想和你谈谈某些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我师傅的身体问题。”

沈欢一怔,关切的问道:“怎么啦?陈忠前辈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谢坤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最近几个月,我就总听见师傅在咳嗽,有时候还会像喘不过气一样。他也有在吃药,我捡了他丢掉的药瓶,看见是一些治疗呼吸道疾病的药。但是这药也吃了一段时间,也没看到什么好转的迹象,让我很担心啊。”

沈欢着急地问:“他怎么不来和我商量一下,或者休息一段时间,为何要在这里硬撑呢?”

谢坤一副痛心的口吻说道:“这段时间是采伐队的关键时期,他想帮助采伐队走出这个困境之后再说吧。而且,你知道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肯让别人觉得他铁臂陈忠的身体不行了。但是,我想他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太好。否则怎么会砍一棵树时连续出岔子。这是几十年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他的身体状况导致他的专注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要是放在以前,这么大一根粗枝要掉下来,我师傅在开始砍伐之前一定已经观察到粗枝要断的迹象了。电锯也是,刚刚检修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坏了。很有可能就是师傅不够专注,不小心做了一些违规操作导致的吧。”

沈欢听了谢坤的分析,不由得点头称是:“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道理。”

谢坤忧心忡忡地对沈欢说道:“欢哥,所以,我只能倚靠你了。按师傅这个状态要是继续采伐下去,指不定会再发生什么安全事故。到时且不说那些安全事故报告,安全操作条例的重新检讨有多麻烦,万一师傅真出了点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呀。”

沈欢赞同地说:“没错。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坤一脸欣慰地说:“欢哥,那就拜托你了。明天,你一定要阻止师傅,不能再让他去采伐了。你知道他的倔脾气,拜托你明天一定要拿出点威严来把师傅劝回去。等他安心养伤养病,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沈欢拍了拍谢坤的肩膀,坚定地说:“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我已经有一些方案来阻止他了。我向你保证,明天不会让他拿锯子的。”

谢坤脸上露出笑意,和沈欢道别后,静静地带上门离开了。

看着谢坤关上的门,沈欢不禁感慨:“这个谢坤,为人真诚,办事细心缜密,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今后,绝不能亏待了他才是。”

走出了沈欢的房间,谢坤回头望了望沈欢的房间,心里默默地念叨道:“欢哥,你是不可能拦得住陈忠的烈性子的。杀得兴起的陈忠,绝不允许别人插手他的砍伐。现在你对陈忠过于倚重,凡事都喜欢征求他的意见,他在采伐队又德高望重。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太碍事了。欢哥,你今晚就好好休息,这样你明天大吵大闹起来,才会有力气啊。”

离间并非难事,难的是离间的同时不留痕迹,不引怀疑,甚至让旁人觉得是在团结。和沈欢交谈的寥寥几句话,谢坤就已经不留痕迹地在沈欢和陈忠之间种下了离间的种子。只等时机成熟,种子就会生根怒放,长成巨大的离间之花,把这一对君臣隔绝推离至相反的方向,直至无法回头为止。

夜风很凉,陈忠开着队里的拖车开进了林子,停在了那巨树的前面。他手里拎了一壶酒,借着车灯,坐在了巨树前面的地上,斟上了一杯酒,朗声说道。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一棵有灵性的树。你想要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我已经感受到了。这25年以来,你第一次让我感到树木的生命力。或许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人类似乎有点忘却了感恩,把对你们的付出和牺牲看作是理所当然,只有一味的索取,从不知道珍惜。不珍惜你们牺牲了生命给我们带来的便利和贡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们人类或许还真的亏欠了你们。

可惜啊,你的对手是我,铁臂陈忠!我决不是那些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的慈善家。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即使我们人类亏欠了你们,你们依然无从选择,我依然无从选择。你有你们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我也有我必须挥舞锯子的理由。人类将永远高高在上,伐木工砍树的故事从来只有大树倒下一种结局。

明天,我将竭尽全力,势必将你伐倒!让你带着尊严倒在我倾尽全力的锯子上,这才是我对你的最大尊重。

明天,我将不再把你当作一个死物。我将把你当作一个真正的对手,和你做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我的收官之战,没有比你还有这片林子更有资格的对手了。一旦我再以任何方式对你砍伐失败,我将从那一刻起封锯退休,并劝说我们采伐队放弃对你的采伐。就让你的性命和我25年伐木生涯的荣誉作为赌注,只有胜利得一方能够存留下来。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招数能够继续阻止我,尽管来试试看吧!”

说完,陈忠把杯中的酒往面前横着撒了一道,以示对巨树的敬意。随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风起了,带动树上的叶子发出了萧然的响声。陈忠看着遍地的断枝残叶,这萧萧的风声仿佛这片森林发出的痛苦悲鸣。陈忠的心头猛地被触动了一下,眼角竟感到几分酸楚,滑下了两滴泪珠。随后,陈忠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跳上车,往营地去了。

一名战士下定了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