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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再次醒来,营帐中空无一人,他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那指头处已经缠上了纱布,但那日被生生拔掉指甲的痛楚,提醒着,这不是一场梦。

看着自己那包扎好的伤口,沈煜自嘲地笑笑,他现在明白了,慕云泽之所以选择救他,只是想把他囚禁起来,当一个随时可以发泄变态欲望的囚奴。

他们给自己用最好的药膏,服用最好的汤药,精心照顾着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伤口快点好,以供他们下一次的凌虐。

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沈煜侧身望去,是一位从来没见过的女子,她脸上未施粉黛,那双潋滟纯粹的眸子,却让人心头一颤。

她穿着清竺牧民的衣服,看上去应该是牧民家的女儿,身侧梳着简单的麻花辫,那小小的酒窝挂在脸上,令她显得更加清澈单纯。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他看过来,显得有些微微怔愣,随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语气软软糯糯:“大人,殿下命令民女前来送些牦牛奶。”

沈煜注意到,她的小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害怕自己因为打扰他而受罚。

“你放那边就好。”

沈煜虽然恨慕云兰慕云泽,恨清竺军队踏破玉海关,更恬不知耻地还想让他做筹码,换取玄亓的几座城池,但对于一个清竺女孩,或者是说,对于清竺百姓,他不想将自己的恨强加在他们的身上,毕竟战争最受苦的,只有百姓。

不过,也别期待他能有什么好脸色,手指处还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现在自身难保,可管不了别人的事。

那女孩怯懦懦地走到沈煜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下。又从食盒中端出一个瓷白色的碗,还贴心地拿起勺子。

她蹲下身,用勺子舀起了一勺乳白色的液体,咬了咬唇问道:“大人,这都是民女刚从牦牛身上挤的,民女喂您?”

沈煜刚想拒绝,但那痛的不敢轻易动作的手,根本无法做到将勺子举起来,更何况喂进嘴里。

“嗯。”

明明是比较暧昧的情节,两人却都心无旁骛,只是那女孩的耳根有些微红,这几日沈煜都是昏睡着的,她喂人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亲手喂一个男子,还是长的如此好看的男子,她确实有些害羞。

不过,不知怎的,这人与那天救他的人眉眼有些相似呢?女孩连忙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自己怎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起那面如冠玉的俊秀男子。

一碗牛奶下肚,沈煜抬起了头,看着那耳尖微红的少女,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有些慌乱,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手指交叠着,不安地揉捏着。

沈煜见她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牛奶很好喝,想之后出去好好谢谢你。”

少女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她被安排进来送牛奶时,殿下就亲自叮嘱过,不要跟他说任何外面的事。

“没事,是殿下叫我进来的,您不用和我说的。”

沈煜只是想跟她打好关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见她为难,也不好强求:“嗯,还是得谢谢你,我这手不太方便,麻烦你了。”

少女回过头,那染血的纱布包扎着他的手指,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但她能猜到那染血的指头,肯定之前受了非人的折磨。

她咬了咬唇,思索三番后问道:“大人,您是家中独苗吗?”

沈煜微微诧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但见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也如实回答:“有一个兄长。”

少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语气也明显的激动起来,“那您……您的兄长,是在军中吗?”

沈煜皱了皱眉,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慕云兰他们派过来打探消息的,那不应该问这个才是。

见他沉默没有说话,少女还以为是自己逾越了,连忙道歉:“大人恕罪,民女不是有意打探大人的隐私的。”

“你为何想问这个?”

沈煜锐利的目光看着她,少女只是低着眉眼,像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咬了咬唇道:“民女见大人长的像民女之前遇到过的一个旧人,于是便大起胆子像大人打听一下,若是民女因此逾越了,还请大人饶过民女。”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沈煜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害怕,他又想起了之前兄长跟他说的那些话,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似乎与兄长描述的那个女子渐渐重合。

他看到了一丝逃出去的希望,忙道:“你是不是在两国边境遇到的那个旧人?”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沈煜又道:“那人是不是长的比我略高些,鼻梁比我更挺。”

少女细细想着,害羞地点了点头:“大人,你认识他吗?”

这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沈煜笑着说道:“那是我兄长,原先是他守在边关的,不过他许久未回京城,我便过来替他守边关。”

少女的眼神亮了,但又有些羞怯,“大人,您兄长他……”

她的话还未说完,沈煜就笑着将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兄长暂未娶妻。”

少女羞涩地低下头,又担忧地抬起头来问道:“那大人你这伤?”

沈煜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有些淡然,仿佛这点伤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没事,就是将指甲盖全拔了。”

沈煜在心里纠结,自己不应该利用少女的同情心,不应该利用她眼里对兄长流露出来的爱慕之情,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能成为清竺要挟子昂的把柄。

如果她愿意跟他一起走的话,他也可以带她一起走,带她去见兄长,毕竟兄长看起来,对她也有意不是吗?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凭缘分吧。

显然,他的这番话让少女的同情心被勾了起来,少女咬了咬唇,道:“大人,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沈煜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过他还是装作一副哀伤的模样。

“想离开又如何,他们不会放我走的,他们要折磨我,他们给我用最好的伤药,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值钱的玩具一样,折磨我的肉体。”

少女看了一眼他那染血的指头,脑袋低了下去。

沈煜又添油加醋道:“昔日英姿飒爽的将军流落到成为任人摆布的玩具,想逃又能如何呢?他们将我当成了筹码,去威胁皇帝,可皇帝又怎么会管我一个小将军的死活,怕之后见我没有利用价值,就会直接将我蹂躏致死。”

少女的眼神中满是纠结,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大人,如果您相信民女的话,民女一定会帮你逃离这里的!”

沈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就由我在这里受尽折磨死去吧,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陷入危险之地。”

少女看清了他眼中的渴望与无奈,忙出言安慰:“我的阿爸很好的,他一直不希望发生战争,他是巫医,可以利用药物让你假死,到时候我们再将你带出去,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沈煜一听,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让人假死的药物,忙问:“你父亲他能做出假死之药?”

他的声音自觉地放低了些,少女见他害怕这件事被其他人知晓,也降低了说话的声音,“大人,你就放心,我阿爸的医术在整个清竺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他不想为皇室服务,一直都是带着我在两国边境隐居。”

沈煜落下激动的泪水,“你们这样帮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少女爽朗地摆了摆手,笑道:“不用的,如果应要一个答谢的话,我和我阿爸也只是希望能永远和平,不要再继续打仗了。”

沈煜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过在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将自己兄长出卖了。

沈义还不知道自己之后的幸福都被自家弟弟出卖了,他原本已经到了邳州,不出几日就能到京城,结果,就收到了边关失守的消息。

沈义愤怒地将战报撕了一地,清竺小儿,居然趁人之危发兵攻城,还将明熠给俘虏了!

“将军!将军!”一个小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热汗。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沈义本来就烦闷清竺居然小人之计夺取边关两城,话语中满是不满。

小兵挥了挥自己手中的信件,将它递到了沈义的手中:“将军!京中来信!”

莫不是让他立马返程前去支援澍门关,然后一举将失守的天成和玉海夺回来?!

他立马撕开了信封,映入眼帘的是用朱砂笔写的一封信,落款为祁睿。

他有些疑惑,为何来自京城的信件不是陛下之手,而是睿王。

“明礼:

近日来天成,玉海关相继失守,明熠被俘,刘左副将生死未明。而京城中,皇兄被小人所害,身中奇毒,目前虽已转醒,但已经失去了往日神智,余毒未消,现如六岁小儿。

然边关动乱,朝政繁忙,窃国之小人屡屡意图趁虚而入,夺取祁氏天下。吾欲将计就计,擒取反贼,愿明礼早日回京,与吾一同守卫玄亓江山。

君可驻兵于城郊,待吾信号,便一举进京,抓住叛贼。至于明熠,沈伯父已经领旨出关,不足半月便可到达边境,夺回天成,玉海,救回明熠。

望速归! 祁睿”

沈义合上了信,神情有些严肃,转头对小兵道:“传我命令,即日起身回京!”

小兵有些疑惑,问道:“将军,我们不返程救小将军吗?”

沈义的眼睛看向虚空,淡淡道:“老将军去了,朝政不稳,陛下命令我们回京守卫京城。”

“京城不是有禁卫军吗?”

沈义的眼神阴沉下来,“恐怕禁卫军不能用。”

小兵也像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连忙退了下去。

滁州城内,一对寻常的夫妇正在农具铺前面买农具,旁边不远处的角落正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面前的碗里只有几个铜钱。

他们拦住过往穿着华丽的行人,求求他们行行好,给几个钱。城门处一队军队骑马进了城,风声簌簌,还传来了一句浑厚的嗓音。

“大家请让开,军队回京述职!”

听到声音,那对正在买农具的夫妇也转过头来,看见其中一个讨钱的老乞丐似乎没有听到那马蹄声和男人的声音,仍在路中站着。

“小心!”马上的男子惊呼一声!

老乞丐抬头看去,那马蹄仅距他只有一尺之遥,他慌忙向后退。同时,马上的男子也勒紧了缰绳,“吁”,马被他拉的偏了一度,这才没有踩到乞丐。

乞丐退后时不小心跌落在地,那位买农具的夫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扶他。

刚刚那男子好不容易将马停稳,见老乞丐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也放下心,只是淡淡地告诫了一句:“老人家,耳朵不好的话下次别站在路中间了。”

那老乞丐连连点头,感激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沈义看了他一眼,回头骑马转身而去。后面跟着簌簌马蹄声,尘土飞扬,旁边站着的路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等到军队全部过去,那夫人才关切地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那男子也走到了夫人的身边,眼中满是关切:“你怎么跑的这么快,也不怕危险。”

那夫人朝着他甜甜地笑了笑,“这不是没事嘛。”

老乞丐这时才抬起了脸,又用手撩了撩额前的乱发,露出她那张沧桑脏乱的脸,她那声音嘶哑异常。

“谢谢两位恩人。”

那位夫人这才将眼神从旁边的夫君身上收了回来,看着她,下一秒,他的瞳孔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

老乞丐也诧异地看着她,“夫人,怎么了夫人,是不是我这脏乱模样吓到你了?”

程育竹看着昔日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虽然她脸上脏乱不堪,但那眉眼,他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