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宋明毅大气不敢出一声，时不时扭头去打量宋晏宁的脸色。
后者眼下瘀着青黑，看起来像是连着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他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领着她去了一处偏僻的空地。
确定四下无人后，宋晏宁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我这两天不能回家住，你想办法给我找个落脚的地方。”
为什么三个字临到嘴边，硬生生被宋明毅咽了回去。
他自知理亏，甚至不敢去直视宋晏宁的眼睛。
“好。我带你去麻婶那里住。”
或许是怕她起疑心，宋明毅又干巴巴地解释道：“你放心，麻婶人很好，不会问多余的事情。”
宋晏宁压低头上戴着的帽子，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宋明毅带着热乎乎的早饭，敲响了麻婶家的大门。
“我说——昨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她起床了没有？”
麻婶耳朵不好，听宋明毅扯着嗓子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明白他在问谁。
“早走了，天不亮就出去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麻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宋明毅叹了口气，然后朝麻婶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彼时的宋晏宁已经等在了出入境办公大楼的门口，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她连忙扯出笑容，迎了上去。
“于主任您好，我是宋晏棠。”
于少红顿住脚步，惊讶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穿着打扮。
“晏棠？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样中性的打扮，要是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男孩。
“今天出门急，随便抓了件衣服就套在身上了。”
宋晏宁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于少红客气寒暄。
于是便直接开口说明来意，表示自己最近想去香江一趟，希望于少红帮帮忙，尽快把证件审批下来。
“你一个人去？”
“嗯。”
于少红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其实你该跟你弟弟结个伴，女孩子一个人出远门，家里总归不放心。”
“而且最近香江也有点乱，你叔叔家里好像也出了点事。”
叔叔？
那不就是指宋裴先吗？
宋晏宁怔了两秒，问道：“我叔叔家里出什么事了？”
于少红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你叔叔家的女儿私自订了亲，结果选的那个女婿家里并不满意，所以就闹起来了。”
定亲？
宋晏宁眉心微蹙，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个男女关系异常混乱的三姐。
难不成是宋晏沂又闹出了绯闻？
可惜于少红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情况，宋晏宁便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下班前，于少红不负众望，把盖好章的证件递到了宋晏宁的手里。
毕竟这是何婉仪之前特意打点过的事情，她不敢耽误。
“晏棠，你这次去香江，帮我给你叔叔的太太带声好。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让她尽管向我开口。”
末了，于少红不忘客套道：“也替我向你爸妈问声好。平时你和明毅要是有空，欢迎你们经常来我家做客啊。”
宋晏宁笑着点了点头，礼数周全地一一应了下来。
等她走后，和于少红同办公室的女人八卦地凑上来问道：“于主任，这孩子家里什么背景啊？竟然能让你花一整天的时间，跑上跑下的帮她盖章签字。”
于少红端起水杯，悠悠道：“她家里没什么背景，父亲就是个肥皂厂的小小主任而已。”
“那您今天还为了她费这么大的功夫？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她叔叔在香江可是有名的财主，年前为了把他们姐弟俩顺利接到香江去，在咱们这儿可没少下功夫打点。”
说着，于少红压低声音，朝那女人说：“不过这孩子去了趟香江，还真是变得不一样，明显更懂人情世故了。”
“刚刚你也看到了，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没想到半年没见，长进就这么快。”
女职员赔笑道：“香江毕竟遍地牛鬼蛇神，谁去了都要练就一身本领。”
于少红耸了耸肩膀，没再搭腔。
一一
隔天早上六点，羊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半个小时后，雨势渐大，伴随着阵阵惊雷。
宋晏宁在七点准时起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悄无声息的开门走了出去。
“家姐！”
这声亲切的呼唤把宋晏宁吓了一跳，低头才看到蹲在墙边的宋明毅。
他身上的雨披还在滴水，看起来像是刚来没多久。
“家姐你去哪儿？我送你吧！我今天骑车子来的，可以把你送到任何地方！”
宋明毅心里有愧，总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当初出卖宋晏宁的过错。
后者却不领情，直接抬脚就走，装不认识他。
“家姐！家姐！”
宋明毅赶紧追了上来，急急忙忙道：“我错了家姐！你打我吧，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我——我当时把这些事情全盘托出也是万不得已。那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如果我不老实交代，你就会被当做特务抓起来！我实在是急的没有办法，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实情。”
大颗的雨滴接连砸在屋檐上，几乎盖过了宋明毅絮絮叨叨的声音。
宋晏宁沉思片刻，抬手问宋明毅要来了另一件雨披。
“送我去码头，我今天回香江。”
明毅还以为她原谅了自己，忙不迭的点头应下，骑车把人送了过去。
到了码头后，宋晏宁神情紧张地将头上帽子压的更低了些。
尤其是经过那些穿军装的男人身边时，她总会不自在的往明毅身后躲。
“家姐，你是几点的船？”
“九点。”
明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家姐，要不我先陪你去排队过关，免得一会人多。”
宋晏宁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手心也不自觉的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边检工作人员并没有为难她，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笑着将所有证件还了回来。
“宋同志，感谢你的配合，祝你探亲愉快。”
宋晏宁朝她微微一笑，收起证件后，她又远远地朝明毅比了个手势。
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明毅使劲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这才放心地挥了挥手，无声地朝他说了声再见。
出关后，宋晏宁悬着的心终于得以落地。
码头上挤满了各色的雨伞，宋晏宁的身上还穿着明毅带来的雨披，索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雨，免得和那些雨伞打架。
临登船前，雨势逐渐转小，有工作人员大喊着让大家收伞，不要影响其他人登船的进度。
队伍里虽然有人在低声抱怨，但大多数人还是乖乖听话，收起了手里的雨伞。
霎那间，宋晏宁眼前的视野变得异常开阔。
仍旧阴着的天空，黑白相间的轮渡，操着不同口音的乘客们。
还有站在船边，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微低着头，手里夹着燃了一半的香烟。
光线昏暗迷离，照射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更凸显出那双波澜不惊的黝黑眼眸。
随后，他冷冷的弯起唇角，朝她走了过来。
“梁太太，我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