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里蹲了那么久，宋晏宁的手脚早就变得僵硬不堪。
但为了赶紧到暖和的屋子里去烤火，她凭着惊人的毅力，扶着托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梁首长，卫生所后面的空房子在哪？”
瞧瞧。
连称谓都变得尊敬了不少。
跟在梁绍烨身边的小战士连忙迈步上前，充当起了带路人的作用。
等他们走后，男人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宋晏宁刚刚写过字的那片雪地上。
虽然上面的文字已经被宋晏宁胡乱扒拉掉了，但是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个残缺的字符。
“参谋长。”
见有战士从屋子里出来，梁绍烨收回视线，朝那人点了点头。
“里面怎么样了？”
小战士摇摇头说：“有一个牧民的情况不太好。高医生说，他被狼咬到了颈动脉，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且咱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暂时也只能帮他们简单缝合伤口，避免感染恶化。”
正说着，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医生，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哥死在你手里，我都说了让你先救他，你为什么不听呢？！”
高珂声音平静，冷冷道：“你大哥被狼咬到了颈动脉，肚子上还被开了膛。今天就算大雪没有封住山路，你们把他带去县里的医院一样没得救。”
“不可能！我大哥来的路上还在跟我说话呢！就是你们医术不精，害了我大哥！你们这群庸医！杀人犯！”
“我医术不精？我告诉你，我原本是可以留在省城军医院做医生的，我说他没救了他就是没救了！”
“欸欸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赵铭洋和程少斌赶紧把高珂拉开，免得气焰张狂的牧民伤了她。
“阿尔木，你也少说两句。”
苏德已经断气，年岁最长的那日松赶紧出来主持大局，让这个年轻的弟弟别和解放军起冲突。
阿尔木恨恨道：“我说错了吗？大哥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现在说没就没了！难道不是他们的问题吗？”
高珂气得要命，拨开赵铭洋的胳膊嚷道：“你大哥来的时候就因为失血过多休克了。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她话说一半，程少斌怕冲突升级，赶紧捂住高珂的嘴巴，用气音哀求道：“姑奶奶，别说了，再说要出大问题了！”
那日松也从床上坐起来，用自己没受伤的胳膊把阿尔木拽了回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这些解放军战士不仅好心让我们来这里治疗，还帮我们所有人处理好了伤口。你不能没有良心，现在把苏德的死怪在他们头上。”
“你要是没事干，就去帮忙看着托娅。我看你现在精神饱满，伤口应该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提起托娅，这群牧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姑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没了人影。
“托娅呢？你们谁负责看着托娅的？”
躺在另一个病床上的少年忍着剧痛开口道：“阿爸，我刚刚让托娅出去玩了。我怕她看到我们的伤口，晚上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那日松慌了神，赶紧对阿尔木说：“你去找找托娅。我们在军区里面，不要让小孩子到处乱跑。”
“早说了不带她来，但你们非要让她来这里一起看看病。现在好了，这么多人，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正说着，梁绍烨推门进来，语气平静地说道：“托娅在后面的屋子里烤火，你们不用担心。”
晓梅捕捉到了那日松话里的关键词，抽空问他：“托娅也受伤了吗？刚刚怎么没让我们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那日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托娅今天没受伤，我们猎狼的时候没带着她。”
“但是这个孩子出生时就带了点小病，经常会喘不上气，觉得胸闷。尤其是受到惊吓的时候，发作起来更严重。”
“我们今天来的时候，她额吉非让把她一起带来，请你们这些解放军帮她看看，这病到底该怎么治。”
听完那日松的描述，晓梅又问了些孩子发病时的症状，以及发病是否有规律之类的问题。
“应该是哮喘，不过等雪化了，你们最好带她去大医院检查一下。这个病可大可小，还是要尽早就医。”
听了晓梅的话，那日松沉重地点了点头，向她道了声谢。
傍晚，寒风猎猎，雪也跟着越下越大。
那日松他们不敢冒险赶夜路回去，怕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来没有散去的狼群。
但苏德已经咽了气，他们必须赶紧带着尸体回到住地，把苏德拖去天葬。
几人商议过后，决定等明天一早，雪停以后就出发上路。
军区这边也会派一小队战士护送他们回去，以免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这样一来，卫生所里的所有床位全被牧民们占去。
宋晏宁没了住的地方，只能在后面的空房间里临时支了张床，和托娅一起将就睡在上面。
小姑娘认床睡不着，翻来覆去滚了几个来回后，小小声开口问道：“姐姐，你睡着了吗？”
宋晏宁紧闭双眼装睡，没有理她。
“姐姐，我听爸爸说，苏德叔叔死了。”
“大人都说，死亡没什么好可怕的，死亡是对灵魂的解脱。这样我们身上永恒不灭的灵魂才能从肉体中解脱出来，彻底得到自由。”
托娅自己也不理解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每次家里有亲人去世，大人都会用同样的话来安慰她的悲伤。
“未来等到我死掉的那一天，我不想要天葬，不想让那些动物吃掉我的身体。我想顺着河流飘走，飘到我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听到天葬这两个字，宋晏宁猛地睁开眼睛。
“你叔叔明天被运回去后，就会举行天葬？”
“对。不过应该要先找喇嘛算出吉日，才能请背尸人上门来带走苏德叔叔。”
得到了托娅肯定的答复后，宋晏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隔天一早，她精神百倍的出现在梁绍烨的办公室里，向他打报告申请——自己想和那日松他们一起离开，去牧民的住地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