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7日，周四，雨
“微醺”真是个清吧，就在酒店一楼大堂边上，安静得像个咖啡厅。灯光昏暗，全靠墙上大屏幕照明，随着大屏幕画面的切换，室内忽明忽暗。
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屏幕上正在放着一首《成都》mV，声音开得很小，里面的人小声交谈也不会受到一点影响。人不多，只有三桌。两桌分别坐着一对年男女，另外一桌四个男生在高谈阔论着什么，声音有点大，估计都是酒店的住客。
我和蓝洁选了一个卡座，桌子上除了一支蜡烛就什么都没有了。刚坐下，就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过来，弯着90度的腰，轻声地询问要喝点什么。
这个时间，总不能和蓝洁一人拿一瓶啤酒对吹吧？喝白酒更不合适，出差在外，一男一女万一喝多呢？再说，今天其实挺累的，睡不着主要是因为兴奋，喝烈酒很容易醉，也伤身。对其它酒我又不熟悉，干脆就让蓝洁拿主意。
蓝洁也没客气，直接要了一瓶法国香槟，至于是什么品牌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对我而言，喝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香槟是庆祝用的，今晚喝来也算是应景。
碰了一杯，我喝了一口，感觉就像是红酒兑雪碧，刚出来打工时学人喝红酒，女孩子就喜欢这么喝。法国人也喜欢喝这玩意？所以说大俗即大雅，大排档跟高档酒吧喝的是一样一样的。
“第一次知道，直播间里可以这么热闹，这么乱。”
“直播间其实就是一个大众娱乐场所，跟菜市场是一样的。在一个人流量很大的菜市场，如果有两个人在吵架，都不用动手，很快就会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过来看热闹。国人爱凑热闹的天性，几千年都没变过，变的只是形式。”
“按理说，现在消遣娱乐的方式也不少呀。”
“这么便捷、廉价又可以不露面的方式可不多。”
“挺门清的，是不是也是经常关注美女的直播间，经常打赏起哄？”
“我只欣赏，不打赏。”
“这个跟吃白食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我穷。有一些大咖的直播间人数更多，打赏的人也更多。我就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个心理，这不是典型的骑自行车的给开宝马的捐款吗？”
“就像过年放烟花，也许人家就是图个响，图一乐。”
“这么说也没毛病，也有的是有组织的，为了给主播造势。比如今晚，行家一看就明白，这个局是有人在操控。”
“你也是行家？”
“第一次，赶鸭子上架。”
“第一次就赢？用1000人，撬动10万多人的舆论导向？”蓝洁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我，就像一个好奇宝宝。
“一法通，万法通。晚上不睡觉泡在美女直播间的人，都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吃瓜人。这种人有两个特性：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二是容易从众。他们虽然人多，但各玩各的。我们的1000人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组织起来的1000人，完全可以打败无组织的10万人？”
“只要战略战术得当，完全有可能。当年八国联军也就几千人，不也打到了北京？所以说，有时候不在人多，也不在人精，关键在于领头的一两个人。”
“你这是在夸自己吗？不过，今晚上你确实可以自夸一下。也让我真正体会了一把‘商场如战场’。”
“战场如游戏。”
“你是在当游戏玩？”
“玩游戏也有战略战术。专业玩家也会组队，比赛前还要讨论分工，配合。别小看了游戏，适度的玩玩，有益大脑发育。平时你玩吗？要不要我也带你玩一把cS？”
“跟你儿子说去吧。不管怎么说，今晚的结果还算不错，记你一功。”蓝洁主动跟我碰杯。这个女人，今晚有点反常，是不是被我横刀立马的王八气给镇住了？
“这次的事情，功不在我，而在你！”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抢你这破功劳？”
“这次出来，是以你为主，我为辅；抢不抢的不说，这功劳你需要，我不但不需要，还不能要。”
“你担心肖刚？”
“我担心你。”
“怎么说？”
“你将来是要想接手公司的，光靠与钱总的关系还不够。想要下面的人真心实意地服你，你就得表现出高人一筹的能力。hR经理的位置，能让你快速的熟悉人，拉住人，但却不能让你表现出你的业务能力。企业管理，不只有管人，同时还要管事。企业经营就更复杂了，远、中、近都要看，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蓝洁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自顾自地品着杯中的酒。这个女人确实不一般，是个聪明人，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她想很多。
“原本，我对接手公司是很有信心的。这两天下来，你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把我都弄迷糊了。没想到管理一家公司，还要处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东西，我过去想都没想过。”
“信心动摇了？”
“这倒也不是。让我难以接受的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事情越来越超出了我的掌控。”
“这是你们做老板的通病，总想着把什么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事实上，根本做不到。你做不到，钱总也做不到。老板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局限性，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不可能什么事都是自己做，都是自己对。真正聪明的老板是会适度放手的老板。”
“你是说我笨？”
“你还不是公司老板，只是一个潜在的候选对象而已。坐什么位置想什么事，没到那一步，做不到那一层，是很正常的事。你现在的努力方向是想方设法的靠上去。所以，这次的功劳必须是你的，也确实是你的。”
“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事情搞砸了，锅我来背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对你是一种保护。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我带来上海，即使你没这个意思，我都会出来替你背锅。”
“你是这么看的？认为我带你来就是想找个背锅侠？”
“我是这么看事，但不是这么看人。替你背锅，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至少，你会欠我一个人情，后面等你上位了，自然会加倍还回来。你没这个想法，但不代表我不能这么做。替老板背锅也是职场的一部分，何况这个老板还是一个大美人。”
“想得倒挺远，看得也挺透，就是不正经，混蛋的本性不知不觉就露了出来。”
“本来就没想掩盖，掩盖也没有，反正已经有人盖章认证过了。现在事情弄得不错，那就不需要背锅了，只要帮你把功劳做实了就好，否则就是我不懂事了。一个采购经理，跳出来做市场总监的活，这是对肖刚的挑战。如果没有你在前面挡着，我是打死也不会来上海。你把我抓来当助手，当保镖都行，就是不能下场操刀。否则就是你对肖刚的否定和不信任。”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做，交给肖刚就好。再做下去，就不是功，而是过了。总不能脸都让我们露完了吧？毕竟肖刚才是市场总监。你也不用担心肖刚做不好，事情到了这一步，按原定的计划走就可以了。如果这样，肖刚还做不好，公司的市场总监就可以换人了。
“这样对你不公平。”
“钱总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弱者才要求公平’。我不觉得自己是弱者，所以不需要这所谓的公平。再说，你好，就是我好。”
“Jack，谢谢你！”蓝洁再次向我举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Rose，这是你第一次谢我，这酒喝到现在才有点味，虽然还是汽水味。”
“不会喝就别喝，尽糟蹋好东西。”女人翻脸永远都是这么快，毫无征兆的？刚才还一脸的感激呢。
“当汽水喝还是可以的。”
相处久了，蓝洁渐渐学乖了，对付我这种插科打诨的说话方式就是不予理会，各说各的。否则迟早会被弄出月经不调来。
“这次如果不是你，事情很有可能会被我搞砸。来的时候想简单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玛丽这样的人打交道，更不知道怎么去引导直播间的舆论，甚至都没想过。现实永远比书本上要复杂得多。”
“不是你不会，而是你的成长经历使得你没有多少机会跟社会底层的人打交道。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时间，跟我学学，骑着车到大街小巷里去转转，体验一下生活。客户都是基层百姓，只有知道百姓想什么，要什么，才能做出受市场欢迎的产品，制订出市场认可的营销方案和策略。不过，相比较于大多数如你这般背景的人，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很看好你哦。”
“我也看好你。甚至我都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接手公司。”
“我？你觉得有一丝丝的可能性吗？除非我入赘到你们家。”
“签卖身契也是可以的。”
“我敢卖，你敢买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夸你两句，就找不着北了。”这人口买卖的生意，已超出了蓝洁能理解的范畴了。
“行吧，看在你我共喝一瓶水的份上，我来帮你把这几天的事情复盘一下。”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主动提？功没了，就当是抵过。”蓝洁又翻脸了。
“本来就没打算要。这次事件，说你是首功，不是我谦让，而是首功本就在你。”
“你在嘲笑我？”
“将军带兵打仗，士兵冲锋在前，打胜了，将军功大还是士兵功大？或者说两者都有功，士兵的功最多就是赏块肉。将军却是可以封爵封地的。”
“你是总经理，我是秘书。弄反了吧？”
“现在又认为我是总经理了？这么说，我还可以行使总经理的权限？”
“晚了。就在刚才，过了12点，你这个总经理正式下岗了。”
“真是无情帝王家。再给你举个例子：战国时期，秦国秦孝公上台，找来商鞅变法，大获成功，为后来秦国扫六合，统一天下鼎定了基础。你说是商鞅功劳大还是秦孝公功劳大？”
“你说谁的功劳大？”蓝洁这哏捧得到位。
“没有秦孝公就没有商鞅，更没有后来的商鞅变法。”
“那为什么史书上叫‘商鞅变法’而不是‘孝公变法’？”
“擅战者，无赫赫之功。秦孝公是君，想的是天下，要的是国强民富，他的功在社稷，在开疆拓土，在国祚延绵，根本无需这些具体事务的虚名。真正的明白人，一定是先看孝公，再看商鞅，因为没有孝公的支持，商鞅啥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相信钱总也会这么看。”
“没有孝公，没有秦国，商鞅还可去赵国、魏国、齐国，天生我材必有用，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错！‘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李白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自我安慰罢了。你以为商鞅没有去过其它国家？商鞅自己本就是魏国人，命都差点没了，才逃出去，周游列国，然后被孝公慧眼识英雄请了过去。英难本是时势造，这个世界本就不缺乏天才，缺的是机会，是慧眼识英雄的雄主。你看刘邦，一个亭长，做皇帝了，身边的狐朋狗友，个个成了英雄，封侯封爵。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照你这么说，我也不需要这个功劳了？”
“储君不是君，需要立功来向皇帝，向未来的属下证明你可以为君。如果你不能成君，我跟着你哪有出头之日？没有出头之日，我捧你的臭脚干嘛？你是身在局中不识局，太看重这次上海之行了，太想在你舅舅面前证明自己。事情发展节奏又太快，根本没让你有喘气的机会，再加上今天又被玛丽和我刺激了一下，还没缓过劲来，如果给你时间，你很快就会想明白。”
“谁让你捧了？”
蓝洁娇嗔了一句，就陷入沉思。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