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1日，周五，晴
“蓝月亮”全称“蓝月亮私房菜馆”，是个纯粹吃饭的地方，不是休闲场所。如果要说休闲，那就是每个包间都很大，里面除了餐桌，还有一套功夫茶桌套件，个别房间还有自动麻将桌。客户人在餐前餐后，可以喝喝茶，打打麻将，放松一下。
院子里有一个不小的水池，水池里养着几尾金鱼和一些不知名的观赏鱼类。水池中央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多股水流从高低不同的位置流下，形成几个错落有致的小瀑布。
围绕着水池一圈，放着几张遮阳伞，伞下摆放着桌椅，可供人休息、喝茶、聊天、观鱼。假山的存在，让围绕池边休息的人可以彼此听到对面的说话声音却看不到人。
院墙很高，用青砖砌成蜂窝状，进门的两边墙下，各种有一排紫竹，竹叶把墙面遮挡得若隐若现。几盏埋在地下的太阳能灯，指示着墙边的石板路，也映照出竹影摇曳。
左边是一座用青砖砌成的二层仿古小楼，楼上楼下都是包间。小楼的一边种有几棵芭蕉，另一边有一条石板路可以绕到后面去。后院比前面还要大，院里稀稀疏疏的种着梅花和桂花。树下面是一块块的菜地，种着各种蔬菜。
这个时节，梅花是没有开的。桂花是四季开花的品种，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花香。在树丛中间，不规则地建有几栋木制小楼，下层架空，通过外围木制楼梯走上架空层，人站在上面，视线刚好跟桂花树顶平齐。
“蓝月亮”坐落在一个城中村里面，看着蓝洁开着她那宝马 mINI熟练地左拐右拐，我庆幸自己没有开车，不然有位置也找不到地方。
“蓝月亮”主打私房菜，做的都是熟客，连门口的灯招都没有一个，只是在进院的拱门上用墨笔写了“蓝月亮”三个字。没人带路，谁知道在这略显脏乱的城中村中，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这就是传说中的闹中取静。
快下班的时候，蓝洁通知我坐她的车走，还暗示钱总晚上喜欢小酌两杯。我们到的时候，钱总还没来，店里也没什么人，连服务员都没看到一个。蓝洁停好车，轻车熟路地走进屋内提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出来，摆在水池边的一张小桌上，招呼我坐下，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经常来？”
“钱总喜欢这里。”
“你不喜欢？”
“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待会怎么应付钱总。”
“怎么叫应付呢？我好像是被请的那一个。”
“挺自信，让老板请客吃饭，我就不知道你的自信到底从哪来。”
“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故作轻松罢了。看这场面，感觉有点像相亲。”我头转了一圈，打量着这里面的布置。
“早就听说你这张嘴，什么话张口就来。待会你好自为之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钱总不喜欢轻浮的人。”
“那钱总一定会喜欢我。”
蓝洁看我一眼，没再说话，拿起茶杯，在红唇上瞥了一口。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以蓝洁在公司的表现，我不说话，估计两个人可以一直这么静静地坐着。总不能就这么坐着干等吧，还好没话找话对我来说也不是件难事。
“这个店生意不咋样呀，到现在还没看到几个人。这么大的地方浪费可惜了，要不你买下来改成一个会所得了。或者，做公司的招待所也可以。”
“要不你来投资，待会我帮你引见一下这里的老板？”
“老板跟你熟？生意这么差，是不是早就有转手的打算了？这里这么偏，盘下来搞点擦边的生意应该还是可以的。”
“你打算做什么？”
“赌场呀，洗浴中心之类的应该都可以，最好两个一起做。赌完了再去洗一下，洗舒服了再来赌，生意一定不错。”
“你对这类生意门清啊？经常去？”
“想去来着，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你知道哪有，介绍一下？”
“等钱总来了，你问一下他。钱总认识的人多，看他有没有介绍。”蓝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白痴。
“你当我傻？问钱总这些，钱总还不一个巴掌拍过来。”
“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跟我说这个，你就不怕我也一个巴掌拍过去？”
“不怕，你又不是我婆娘。”
蓝洁转了一个身，看着眼前的假山，直接不理我了。
半个小时左右，钱总到了，我和蓝洁赶忙起身上迎。钱总走路一阵风，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
“小王，不好意思来晚了。”
“钱总，我们也刚到，一杯茶还没喝完呢。”
“好！好！小洁，你让厨房上菜，我们边吃边聊。”钱总一连说了两个好，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好。
钱总看来真的是这里的常客，不用人带，自己就走进了主楼一楼的一个包间里，在餐桌的主位上坐下来。这个包间很有特点，里面的装修很古朴，还摆放着黑白电视，收音机，缝纫机，蓑衣、斗笠等老物件，也不知道老板是从哪里淘来的。
餐桌是一个长条形的红木方桌，适合五个人用餐。主座一位，两边各坐两位。另一头倒也可以坐一个，但如果这样的话，夹菜就不方便了。
包间里空调早就调好了，温度很合适，桌上沏好的茶还是热的。也没看有服务员进出，怎么就准备好了？原来私房菜还有这么个私法。
我在钱总左手边坐下，取了个茶杯，给钱总倒上一杯。
“钱总，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小王，你也自己来，别客气。”
“谢谢钱总。”
“快三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工作上有没有困难？”
“挺喜欢公司气氛的，活跃中带着一点紧张；相互协作又藏有竞争。”
“这两句话总结到位。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在大公司待习惯了，不适应我们这里。”
“公司不在大小，再大的公司也是从小做起来的。主要看公司文化和经营理念。”
“公司文化一块，主要是小洁在抓。小洁你还在外面干吗？快进来。”
“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催菜吗？来啦。”
蓝洁手上端着一盘酸菜鱼进来，步子迈得很小，微微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餐桌前，我赶快起身去接。怎么是蓝洁亲自上手，这家私房菜馆没有服务员吗？
“小王，尝尝这鱼。这是我上周去河源万绿湖钓的，养了一周了。这酸菜是小洁的妈妈自己腌的，外面可吃不到。”这话信息量好大啊！难不成这是蓝洁她家？我抬头看了蓝洁一眼，蓝洁不置可否。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钱总的眼睛。
“小王不用猜，这家菜馆就是小洁家开的。平时不对外营业，主要都是我们自己人和几个朋友过来聚聚。”得，刚才我还计划着怎么盘下来开赌场，开洗浴中心呢。蓝洁，合着这是你家呀，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钱总的鱼，阿姨的手艺，这我得好好尝尝，一定是人间美味。”
“别乱喊人，说事。”
“什么事？”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问钱总吗？”
靠，报复也不用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吧？
“小王，你有事就直说，这里不是公司，我们随意点。”
“钱总，也没什么事。我不是试用期快满吗？平时跟钱总您也没汇报过几次工作，不知道钱总您对我是否满意，心里有点忐忑，刚才向蓝经理打听来着。”
“真能扯。”蓝洁瞥我一眼，嘟囔了一句。
“钱总，蓝经理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哈哈，小洁按hR的流程，要给你安排一场述职会。我觉得没这个必要，hR那套程序对别人有用，对你小王却是作用不大。可小洁不干呀，非得坚持。没办法，我只好说，那就一起吃个饭吧，边吃边聊。估计小洁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有意见。”
“钱总英明。”
“这马屁拍得可不高明。”蓝洁，我跟你没仇吧？
“高不高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听。小王，告诉你一句，在公司里得罪我没关系，千万可别得罪小洁。”
“早领教过了。”
“哼。你还是把工作给钱总汇报一下吧。”
“钱总，……”
“用不着，吃饭就吃饭，不要把工作搅在一起。公司又不大，你们天天在一个办公室，还用得着汇报吗？小洁，你直接给小王一个评价就好了。”
“评价不早给你了吗？”
“哦，看我这记性，真是老了，不记事了。你再说说看。”
“不想说了，吃饭。”
这时候，终于看到有服务员了。只见一个20出头，长得清秀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北方农村那种蓝底碎花衣，推着一个小车，送来四样菜。东坡肉、上汤娃娃菜、卤水拼盘和青瓜拌皮蛋，还有一个小电饭煲。
“舅舅要不要喝两口？”看菜上齐了，蓝洁问了钱总一句。舅舅？这两人关系这么亲，难怪说话这么随意。
“我就不喝了，晚点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免不了还要喝。小王，你跟小洁喝点。”
“舅舅不喝，我们也不喝。”没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就做主了。不过，正合我意。
“那就吃菜。小王，别客气。这里不是公司，随意一点。”
我夹了一块鱼，切得很薄，咬在嘴里酥嫩，爽口，微微带着酸辣味。
“钱总，这酸菜鱼太好吃了，我都停不下来。”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年轻人，饭量大，别浪费。以后公司还要靠你们多出力。”
“有钱总在，我们跟着走就行了。”
“可千万别这么想。现在这年代，一年一个样，我老了，有点跟不上了，以后公司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
“钱总正值壮年，怎么能言老呢。”
“也不能光靠我一个。小王是从大公司出来的，视野广，对公司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钱总，我来的时间还短，刚刚熟悉了采购部的人员和业务，想法什么的还谈不上。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公司能稳住业务没有下滑，就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让你说想法，不是让你唱歌。这里不是公司，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就直接点说。”蓝洁，来之前，我还以为跟你是一伙的，老板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合着你们是一家人，就我一个是外人。
“随便说？”
“随便说。”蓝洁嘴上这么说，直射过来的眼光却是在告诉我：你随便说个试试？
“钱总，既然蓝经理说可以随便说，我就大胆地提个建议。”
“好，建议好，年轻人就应该多提建议。”
“这个建议是提给蓝经理的。蓝经理是hR经理，公司的人力总管。企业经营到最后，核心竞争力都是要落在人身上。蓝经理在业务上很专业，各方面的制度制订得很完善，执行得也到位。就是有一点，蓝经理平时有点难靠近，作为hR经理，亲和力略显不足。如果多到我们中间走动走动，听听群众的声音就更好了。”
“哈哈，说得好。小洁，小王的建议我非常赞成，你得听。”
“舅舅，你跟一个外人合起伙来欺侮我？”蓝洁一边撒娇一边用眼睛瞪我。嘴上无声地说了句：“回去有你好看。”
钱总没有说话，而是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两个的小动作。
这只老狐狸，今晚到底想干嘛？还有蓝洁，把我带到这么一个私秘的地方，是想杀人灭口吗？
今天是农历四月初二，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蓝月亮，今晚难觅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