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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钊年过三十,在编剧界属于年轻的行业新星。但他虽然年轻,编剧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卖出去几本不错的电影剧本,步入中年的沈文钊过上了没有老婆没有孩、炕头也热水也甜的相对成功的人生。

但三十岁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年龄,他既摆脱了初入社会时没有被世界殴打过的青涩和莽撞,又还没有四十岁之后被世界殴打成老油条的保守和暮气。

秉持着“三十五岁之前再拼一把”的鸡汤逻辑,又因为被甲方导演虐待过千百遍的怨恨,再加上心中那点儿电影梦——沈文钊下定决心:编剧?狗都不当了!

把全款拿下的临海市中心精装单身小公寓换成了南店二手老破小。豪华小轿车换成了山地皮卡车。再加上七七八八的一些积蓄。沈文钊凑够两百万块钱,爷要当导演啦!

找到之前合作过的制片人,又耗尽人情,拉来灯光道具等等一票专业人士。沈文钊的草台班子算是搭起来了。

接着便是广发邀请合同,其中一份通过几人之手最终转到了危广文手里......然后危广文因为“欣赏”芙宁娜,将这份合同白送给了芙宁娜。

作为导演兼编剧,沈文钊在选角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又因为预算实在有限,片酬感人,所以愿意来试镜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偏偏《关于我因为自杀被死神大人惩罚死亡十二次这件小事》剧本涉及的角色又众多,所以正式选角的事情繁复而杂乱。

沈文钊一开始还挺享受对各种小演员提要求pUA的爽快,但是很快就开始觉得厌烦和抓狂了。直到见到了芙宁娜。

芙宁娜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严格来说,芙宁娜算不上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因为《山鬼传》那次粟秋宇满南店找芙宁娜,所以芙宁娜的大名在南店这一亩三分地里也算有了小小的名气。

又加上陈一鸣导演剧组里有意无意传出来对芙宁娜的五星好评,所以海薇玛夫人联络沈文钊的时候,他这位转型当了导演的编剧其实还很是重视的。

一重视,就会上心;一上心,就会在意;一在意......那就离被伤害不远了。

“沈导有没有考虑过把这部电影扩写一下,改成电视剧呢?”芙宁娜按照要求展示了一下演技,得到沈文钊的极度赞美之后,便坐下来开始闲聊。

说实话,要不是芙宁娜的演技够顶,就凭她敢这么跟导演说话,就已经要被直接踢出试镜环节了。

但是沈文钊还算克制,他只是把手中的圆珠笔捏的嘎吱作响而已。

“芙宁娜小姐恐怕不知道吧,雅夏娱乐圈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都知道,电影和电视剧不是一个地位的东西。”沈文钊向后一靠,倚在长椅背上,抬高了下巴,达到眼睛下垂俯视芙宁娜的效果。

“没有明说不就等于不存在吗?”芙宁娜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潜规则永远都只是潜规则,摆不上台面的蝇营狗苟而已。有才能的人不应该拘泥在这种“番位”之争上才对。”

“最重要的是,这个剧本不适合拍成电影。”

(电视剧?你是在侮辱我吗?)就在他要发飙之前,沈文钊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刚刚泛起的愤怒被一股不安淹没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锤砸在了胸口上......多少遍了?从他攒好本子决定立项开拍以来,有多少业内前辈跟他说过“这个剧本不适合拍成电影”?他听这句话听了多少遍了?

“你是想说我贪多嚼不烂?”沈文钊的嘴角抖了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不是没有尝试把这个心血之作递给过一些知名导演,但是都被那些导演否决了。

【你这个本子不适合拍成电影。】

【你这个本子贪多嚼不烂,元素杂乱没有章法。】

【你这个本子要精简一下,十二次死亡改成五六次就够了。】

【你这个本子......】

要不是他的本子被那些导演否决,他也不可能一咬牙就硬上,决定自己当导演?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本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沈文钊直起身来,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妈的好痛)他把手缩了回来,藏在桌子下面皱着眉头忍痛。连后面那句气势雄浑的“滚出去!”都没有吼出来。

“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剧本恐怕是你花费了最多心血、也是最得意的作品了。如果能够拍摄出来,它会是一部杰作。”芙宁娜认真点头。

沈文钊的编剧功力很好,但是他太过在意这个本子,付出了心血又不肯妥协,自然就会忽视掉很多东西,继而犯错。说他贪多嚼不烂,确实没有错。但是芙宁娜不会这样贬低他。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对于剧本创作者的尊敬是芙宁娜最基本的素质,就像雅夏人对稻米、小麦的尊敬一样:稻米和小麦,才是喂饱这么多雅夏人的“本”,其他的鸡鸭鱼肉都是添头。

“你的意思是我拍不出来对吧?”沈文钊用鼻孔发出一个短粗的气声。

“但是它值得被拍摄出来。”芙宁娜不置可否。

“所以我才觉得你应该扩写这个剧本。把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的电影,写成更加丰富更加详尽的十集、十二集电视剧。”

“如果沈导演想拍摄这样的电视剧,我非常乐意出演一个角色——哪怕是个小角色,来见证一个好剧的诞生。”

芙宁娜起身,冲沈文钊行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了。她根本就没有参演这部【电影】的想法。。

“等等!”沈文钊突然喊住了芙宁娜,“你以前跑过一些龙套,后来参演了陈一鸣导演的电影……你知道你在演艺圈的起点有多高吗?你为什么甘心自降身份去演一个电视剧的小角色?”

“电影咖去演电视剧,别人只会觉得你被踢出了电影圈子。以后再进电影圈子就难了。”

“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哪怕是歌剧、舞台剧,不都是演戏吗?”芙宁娜不解地问,“衡量一个演员的标准不应该是演技吗?为什么要用他演的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来衡量?”

沈文钊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回答芙宁娜的问题。芙宁娜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对了。”芙宁娜突然回头,偏着脑袋,“主角崔晓艺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人能够拒绝歪头杀的芙宁娜,沈文钊只觉得被美颜暴击了一下,自然而然就回答了问题,“那倒没有。”

“没有特殊含义的话,不如改成‘崔现在’吧?‘催促大家,把握现在’的意思。”芙宁娜俏皮一笑。“剧本的主旨不就是这个吗?”

“顺便,剧名也可以改成《现在,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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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宁娜离开后,沈文钊对着空荡荡的试镜房间发了半天呆,接着暂停了今天的试镜。他找到制片人,跟制片人谈了很久。

紧接着,沈文钊又见了很多人,有时跟人争吵,有时又被人说服。

一周后,筹备了很久的《关于我因为自杀被死神大人惩罚死亡十二次这件小事》拍摄计划宣布暂停。

听到这个消息的芙宁娜也都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在枫丹,她表达了对某个表演的否定确实会引起重视。但是在雅夏,她只不过是个小艺人而已。

她当然不知道,沈文钊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和多少不看好在强行推进拍摄计划。而正好是芙宁娜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艺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的问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跟其他人不同的是,芙宁娜指出了一条可行的出路:扩写剧本,转为拍摄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