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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明月照山河 > 第73章 夜色狰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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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狰狞,尖如獠牙。

小茅坡营一夜之间如同陷入地狱,那些失去亲人的苗民痛哭哀嚎了几乎整夜,潜藏于山野间的鸟雀也被惊得冲破夜色,发出阵阵哀鸣,如泣如诉。

雁南飞和墨月昨夜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直到天色微明,仍浸淫在沉重的悲痛之中,走不出来。墨月实在是累了,将头枕在他肩头,却仍无法合眼,满地的血液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她想起了父亲,他被百里俾和裘千羽赶进火焰中时,该是多么的痛苦啊!

丹珠抱着黑娃的尸体,在夜幕下静坐着,面色漆黑,双目投向无尽长夜,像是要将这夜色焚毁。周围,还有好些苗民与她一样,就像黑夜中无家可归的孤儿,落寞、凄凉、悲切。

终于,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洒满苗寨,如火焰燃烧,更像鲜血沸腾。

“你们走吧,该启程了!”寨老颤巍巍地来到雁南飞和墨月面前,想要为二人送行。

雁南飞缓缓起身,面朝寨老,抱拳道:“今日之仇,誓不罢休。此去容美,我定会替亡者讨回公道。”

寨老微微一愣,随即叹道:“你替我们杀光这些土兵,便已是帮了大忙。报仇之事……还是算了吧,百里俾贵为王爷,我等皆是卑贱草民,拿什么与他斗啊。”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阳光在雁南飞眼底燃烧起来,“寨老,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此去容美,本就为寻百里老贼报仇。就算未发生昨夜之事,百里俾也必要血债血偿。”

寨老满面狐疑,很是惊讶,似是有些不信。墨月接过话道:“阿爸确死于百里俾之手。我与阿妈、阿哥数月前被迫离开容美,前去桑植避难。几日前,百里俾起兵攻打桑植,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导致死难者无数。我另一位阿哥,便是在厮杀之中被刺伤,至今仍在昏迷中。”

寨老这才总算是相信了二人所言,缓缓点了点头:“恶贼当道,人心不古。如今寨子再次遭此厄运,有违天道。雁公子、墨月姑娘,你们二人此去容美寻那百里老贼复仇,切不可拿命相搏,定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啊。”

“一定会的。您多保重,告辞!”雁南飞与墨月朝着丹珠的方向望去,本想跟她亲口告别,却又不知该如何启口。二人牵着坐骑,在寨老的注目下,一步一步缓缓离开寨子,踏上了复仇之路。

墨白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时,如兰与姝儿正背对着他在闲聊。他并未惊扰二人,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微闭双眼假寐。

“墨儿这个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打从桑植回去之后,我与他阿爸便开始操心他的婚事。记得是两年前女儿会时,我带着他去了集市,当时有个姑娘看上他了。可他像个榆木疙瘩,讨价还价时,尽往低了喊,最后那姑娘一生气,便不再搭理他。”如兰说起此事时,一边笑着,又一边感慨不已,“后来呀,秀山村也有几户闺女喜欢墨儿,人家姑娘自个儿主动,他却对谁都是爱理不理……”

姝儿脸颊发烫,也乐不可支,忍不住笑出了声。如兰又叹道:“墨儿此前也从未提起过你,我与他阿爸为此事操碎了心。没想到,他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呢。”

“阿爹也说他像个榆木疙瘩,有时从早到晚都不发一言。”姝儿笑道,“他与月儿虽是兄妹,可俩人为何性子如此大相径庭呢?”

如兰微微一顿,忽又叹道:“也不知月儿与南飞究竟见上没有。”姝儿说:“月儿胆大心细,应该已追上雁公子。”

“南飞为何会突然离去?”如兰此言像是自言自语,“自打他走之后,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总感觉奇奇怪怪的,担心有不好之事……”

姝儿实则早已猜到雁南飞不辞而别,很可能是去了容美,可她不敢说出来,只好闪烁其词。如兰似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苦笑道:“你也不用怕我担心,其实我早已猜到……南飞是个好孩子,他打心里认为百里俾此次攻打桑植,全是因他而起,如今墨儿又昏迷不醒……他定是去了容美,寻百里俾报仇去了。”

“他一人去,如何能对付奸诈狡诈的百里俾呀!”姝儿讲出了心里话,如兰凝重地说:“但愿月儿可劝住他。”

此时,墨白将二人所言听得真切,再也躺不住,翻身坐起,脱口而出:“不可,万万不可!”

如兰和姝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慌忙转身,当看见墨白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眼花,随即便急急忙忙奔去床边,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嚷了起来:“墨儿,你醒了呀。墨儿醒了,墨儿醒了……”

“南飞与月儿去了容美,他们要寻百里俾报仇……”墨白随即便要起身,“他们二人如此去寻百里俾,定是九死一生。不可,我得去寻他们。”

如兰慌忙拦住他,无力叹道:“来不及了。他们已走了几日,若是要寻百里俾报仇,此时或许已……”

“雁公子武功高强,还有月儿帮衬,定然不会有事的。”姝儿也安慰道,“若真遇上麻烦,二人也定会全身而退。”

墨白却满眼担心,呼吸凝重,喃喃道:“百里俾府上不仅有成百上千侍卫,如今还有武功高强的裘千羽,以及内行厂侍卫陪护左右。他二人能否近身都要二说,更别提可成功刺杀百里俾了。”

“墨兄,你何时醒来的?”向怀光忽然推门而入,见墨白安然无恙了,自是惊喜不已。他刚刚听见了墨白所言,“切勿太过担心,雁兄并非莽撞之人,此去容美,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全身而退。”

“少土司,你能否派人过去。万一他们遇到何事,也可助一臂之力。”墨白求道。向怀光说:“你忘了我们三人已结为兄弟,雁兄有事,我能坐视不理?”

“阿哥,你已派人过去了吗?”姝儿惊喜不已。向怀光道:“我派了一支十骑人马,已于昨日晚些时候出发,如今应快到容美,但愿还能拦下二人吧。若来不及拦下,我已下令,定会想方设法营救。”

“若是赶不上,岂不会酿成大祸?我仍放心不下,得尽快赶去。”墨白又要起身,却被向怀光拦住:“墨兄,你刚醒来,又旧伤未愈,如今就算立即启程,也已来不及。安心养好伤吧,等你伤愈,我们还有许多未尽之事要一同去做。”

“墨儿,你且安心歇着吧。”如兰赞许道,“少土司言之有理,就算立即启程也已来不及。你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养好伤。”

墨白怏怏不乐,满脸颓然。

雁南飞与墨月回到容美,仍去了上次住过的客栈。为避免引人注目,雁南飞仅开了一间房。墨月进房后,望着一张床铺,立马转眼看着他。他懂了她眼神的意思,笑着说:“你睡铺上,我打地铺。”

“还是你睡铺上吧。你背上有伤,还未痊愈。”墨月谦让,雁南飞却说:“哪能让你一个姑娘打地铺。”

墨月环视了房间一眼,指着床铺,羞答答地说:“要不……我睡这头,你睡那头。”

雁南飞脖子一热,尬笑道:“不必了。连日来赶路,你也累了。一会儿吃点东西,你先歇息,我出去探探便回。”

“那可不行,你不许丢下我。”墨月说,“阿哥,此次回来,我还想去看阿爸一眼。”

雁南飞属实未替墨月着想,故愧疚地说:“都怪我未考虑周全。要不这样吧,待会儿我们出去找点吃的,而后便回秀山村。”

墨月喜不自胜,随雁南飞在楼下随意吃了两口,便打马回到秀山村,当她看见被烧毁的老屋已荡然无存,立即哭成了泪人儿。再去墨什松用坟墓前跪拜时,已悲伤的不能自已。

“阿爸,月儿回来看您来了。”墨月泣不成声,又亲手给坟头捧了些新土覆盖,“我今日与阿哥回来,便是要杀了百里老贼替您报仇雪恨。您泉下有知,定要护我们周全。”

雁南飞此时也在跪拜雁云,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悲戚道:“南飞在您护佑之下,历经艰险,幸运无恙。今日回来,便是为寻姓裘的替您报仇。等取了他性命,孩儿还要回京去砍下刘瑾老贼的人头。”

这个季节的夜晚,已有些许寒意。

雁南飞忽觉背后刮来一阵冷风,当即机警地竖起耳朵,而后抓起寒铁宝刀挥了过去,刀尖直直地落在来者面目之前,惊得此人惊恐大叫一声:“是我!”

雁南飞忽觉声音熟悉,立马收刀,定睛一看,竟是旗长。墨月也认出了旗长,慌忙过来以礼相待,而后问他为何也来了。

旗长道:“刚才忽闻马蹄声,看到有人朝这边而来,一猜便是墨家有人回来,这便赶了过来。月儿姑娘你与雁公子何时回来的?”

“我们也是刚到。”墨月拜谢旗长,“特意回来祭拜阿爸和雁将军。”旗长叹道:“一晃,离上次分别已数月有余,如兰和墨白还好吧?对了,墨白为何没一同回来?”

墨月想起仍在昏迷中的墨白,苦笑着叹了口气,正打算实言相告时,雁南飞抢着说:“阿妈与墨兄都挺好!墨兄另有要事缠身耽搁了,故未与我们一同回来。”

“天色已晚,你们今日去何处落脚?若是不嫌简陋,不如去屋里将就一宿?”旗长热心邀请,墨月看了雁南飞一眼,雁南飞忙婉言拒绝,说是已有落脚处。

旗长也未再强求,目光深邃地说:“我知你们有诸多不便。放心吧,每隔几日,我便会来清除坟头杂草。月儿姑娘、雁公子,如今世道不公,你们无论有何打算,定不可莽撞行事啊。”

雁南飞和墨月似是都听出这话里有话,又冲他深深一拜。